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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清楚,晚禱之前,是不可能推心置腹地談一談的;她還擔心伯爵要下棋。她本可以等丈夫就寢後,和我待在這花香襲人的平台上;不過,也許她害怕佇立在這透過柔媚月光的樹蔭下,害怕沿著平台欄杆漫步,飽覽流經草場的安德爾河。一座穹頂陰森而靜穆的大教堂,能夠誘發人們祈禱的願望;同樣,一片葉叢披着皎潔的月光,飄溢着沁人心脾的芳香,震顫着春的低微聲息,也能撥動人們的心弦,削弱人們的意志。田野風光,能平息老年人的熱忱,卻能喚起年輕人的激情;這一點我們深有體會!鐘敲了兩下,晚禱時間到了;伯爵夫人不禁渾身一抖。
「我親愛的亨利埃特,您怎麼啦?」
「亨利埃特不存在了,」她答道,「不要再讓她復活吧,她太苛求,太任性了。現在,您有了一位性情溫和的朋友,而且多虧上帝授意您講的那番話,她堅定了貞潔的信念。這些我們以後再談吧。我們還是按時去禱告吧。今天輪到我唸經文了。」
她念了一段經文,祈求天主幫助她抵禦生活的種種磨難;她那聲調不獨令我一人吃驚;她彷彿運用了第二視覺的天賦,預見了她要經受一次感情上的可怕衝擊,那是因為我忘記了同阿拉貝爾的約定,一時言語笨拙造成的。
「在馬車套好之前,我們還來得及走幾步棋,」伯爵說著,把我拉到客廳。「等一會兒您就陪我妻子出去轉轉,我得去睡覺。」
我們每次下棋,他都大叫大嚷,這次也不例外。伯爵夫人不論是從她自己臥室,還是從瑪德萊娜的臥室,都能聽見丈夫的聲音。
「您這是濫用主人的權利。」她回到客廳,對伯爵說道。
我驚愕地看著她,對她那嚴厲態度很不習慣。若是在過去,她一定會設法使我免遭伯爵的虐待;從前,她喜歡看到我因為愛她而分擔她的痛苦,堅忍地承受那些痛苦。
「若是還能聽見您喃喃地說:『可憐的寶貝!可憐的寶貝!』我甘願獻出我的生命。」我附耳對她說。
她憶起我所暗指的那一時刻,不禁垂下眼瞼;她的目光從底下溜向我,一個女子看到對方喜愛她的最細微的心聲,勝過另一所愛的最甜美的情趣,就會有那種喜悅的目光。於是,就像每次受到這種虐待一樣,我自覺被理解,也就原諒了她。伯爵輸了,他聲稱身體疲倦,至此罷手。我們等馬車的工夫,便圍着草坪散步。等伯爵一離開,我就樂不可支,喜形于色;伯爵夫人不免驚奇,眼神疑惑地打量我。
「亨利埃特還存在,」我對她說,「她還一直愛着我呢;您傷害我,顯然是想搗碎我的心;不過,我仍然能夠成為幸福的人。」
「這個女人也只剩下殘肢斷臂了,」她驚恐地說,「而此刻您又把殘肢斷臂帶走了。天主保佑!我應該受難,是天主給我勇氣經受磨難。不錯,我還是非常愛您;我險些失足,是那位英國女郎為我照亮了一個深淵。」
這時,我們登上了馬車,車伕請示去哪兒。
「走林蔭路,上希農大道,再從查理曼荒原和薩榭鄉路返回。」
「今天星期幾?」我未免過分着急地問道。
「星期六。」
「千萬別去哪兒,夫人,星期六晚上,一路上全是去圖爾的禽蛋商販,我們要同他們的大車相遇的。」
「照我吩咐的走吧。」伯爵夫人看著車伕,又說道。
我們太熟悉彼此說話的聲調了,無論怎樣變化無窮,也掩飾不住我們感情的細微波動。亨利埃特已經完全明白了。
「你們選擇今天夜晚的時候,並沒有考慮什麼禽蛋商販吧,」她口氣略微譏諷地問,「杜德萊夫人在圖爾呢。不要說謊了,她就在附近等您呢。什麼今天星期幾,什麼禽蛋商販!什麼大車!」她又說道。「從前我們出去的時候,您可曾有過這類顧慮嗎?」
「這表明我來到葫蘆鐘堡,就把一切置於腦後了。」我老老實實地說。
「她在等您嗎?」她追問道。
「是的。」
「幾點鐘?」
「夜間十一點到十二點。」
「在哪兒?」
「在荒原。」
「不要騙我,是不是在那棵核桃樹下?」
「在荒原。」
「我們去吧,我要見見她。」她說道。
聽了這話,我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最後確定了。頃刻間,我竟決定幹脆同杜德萊夫人結婚,以便結束這種痛苦的鬥爭。我經受不住這樣反覆的打擊,靈性快要消磨殆盡,宛若果花的細膩情感也要再衰三竭。我悻悻的一言不發,這又刺傷了伯爵夫人的心;我還沒有認識她的高尚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