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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親愛的!我出自對您的愛,才不得不聽他談話。可是,聽了一個小時之後,我的思想常常陷于混亂,頭腦也昏昏沉沉;伯爵令我懷疑起我的理智來,同樣的思想重複聽的遍數多了,就會刻在我的腦子裡,這是由不得我的。明顯的偏狂症並不能傳染,可是,這種瘋病若是表現在事物的看法上,隱藏在無休止的爭論中,就會給生活在旁邊的人帶來災難。您的隱忍精神是無與倫比的,然而,它不是要把您引入麻木狀態中嗎?因此,您改變對伯爵的態度吧,為您自己着想,也為您孩子着想。您的令人欽佩的遷就態度,助長了他的自私心理,您像母親嬌慣孩子一樣對待他;然而今天,您若是想活下去……嗯,」我眼睛盯着她說,「您想活下去!那就運用您對他的影響吧。您也清楚,他既愛您,又怕您,讓他更加懼怕您吧,用斷然的態度對付他的混亂的思想吧。他呢,善於擴充您拱手讓出的地盤,您要像他一樣,擴充自己的權力,把他的病症關在精神領域中,如同把瘋子關在病室裡那樣。」
「親愛的孩子,」她苦笑着對我說,「只有一個沒有心肝的女人,才能扮演這種角色。我是個母親,當不好劊子手。是的,我能夠忍受痛苦,然而,讓別人受苦!絶不行,即使為了正當的目的,為了崇高的目的也不行。再說,那樣一來,我豈不要口是心非,改變腔調,皺起眉頭,舉止蠻橫嗎?……不要讓我自欺欺人了。我可以橫在德·莫爾索先生和我們孩子中間,讓拳頭落在我的身上,免得打着別人;要調解這麼多利害衝突,我只能做到這一點。」
「讓我崇拜您吧!聖人,超聖人!」我說著單膝跪下,親吻她的衣裙,並用衣裙擦拭我奪眶而出的淚水。
「可是,他若是殺了您呢?」我對她說。
她的臉失去血色,抬眼望着天空,答道:
「那麼,天主的意志就將實現了。」
「國王提起您時,對令尊講了什麼話,您知道嗎?他說:『德·莫爾索那傢伙,還要一直活下去嗎!』」
「在國王口中是句諺語,在這裡便是罪孽了。」她答道。
儘管我們提防,伯爵還是跟蹤而來。他滿頭大汗地來到一棵核桃樹下;剛纔伯爵夫人就是停在這裡,對我講了這句極有份量的話。我看見伯爵,便轉而談起收穫葡萄的事。他無端起了疑心嗎?我不知道;不過,他一言不發地審視我們,也不顧核桃樹蔭下有多涼。伯爵說了幾句毫無意義的話,中間還多次停頓,顯然意在言外。繼而,他又說心口疼,頭疼,這次只是輕輕地呻吟,並沒有乞求我們的同情,也沒有用誇張的言詞向我們描述他的病痛,因此我們都沒在意。回到家裡,他越發感到不舒服,說是要上床,而且沒有拘禮就躺下了,那種隨便態度是平日所未見的。我們趁他沒犯疑心病的間歇時間,領着瑪德萊娜到我們喜愛的平台上去了。
「我們去劃划船吧,」轉了幾圈之後,伯爵夫人對我說,「園工今天給我們打魚,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