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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下之後,斂聲屏息,諦聽著亨利埃特在她臥室裡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如果說她能保持寧靜與純潔,我卻剋制不住慾念,胡思亂想起來。「為什麼她就不能屬於我呢?也許此刻她跟我一樣,也受慾念的驅使,在輾轉反側吧?」午夜一時許,我下樓去,躡手躡腳走到她的門口,趴下來,耳朵貼在門縫上,聽到她那孩子般均勻而輕微的呼吸。我一直等到身子發冷,才回到房間,重新躺下,安穩地一覺睡到早晨。說不清受什麼命數、什麼天性的主宰,我竟欣然走到懸崖的邊緣,探測罪惡的深淵,尋求它的深度,領略它的陰冷,然後激動萬分地退回來。夜裡我在門前度過的那一刻,痛苦得啜泣,而她卻根本不知道,她次日踏過的,是我灑過淚水與吻過的地方,是她那忽而被蹂躪、忽而受尊敬、忽而挨詛咒、忽而受崇拜的貞操。在一些人的眼中,這一時刻過得未免迂拙,然而它卻能激發一種無法形容的熱情。有些玩過命的人對我說過,士卒就是抱著這種熱情衝進槍林彈雨中,試試他們能不能倖免于難,看看他們跨在或然性的深淵上,像冉·巴爾①騎在火藥桶上吸煙那樣,能不能嘗到快樂。次日,我去採花,紮了兩個花束,伯爵見了嘖嘖稱讚;其實,他看見多美的花束也不會動心;尚瑟內茲②這句話「他在西班牙到處建地牢」,彷彿就是針對他講的。
①冉·巴爾(
1650—
1702),起初是荷蘭水手,後來投到路易十四麾下,指揮艦隊幾次同荷蘭艦隊、英國艦隊作戰,屢建奇功。
②,尚瑟內茲(
1760—
1749),法國記者,以風趣幽默著稱;他與黎瓦洛爾(
1753—
1801)合辦《使徒報》,猛烈攻擊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于
1794年
7月
20日被絞死。
第四部分
我在葫蘆鐘堡住了幾天,只到弗拉佩斯勒堡去拜訪過幾次,待的時間很短,不過在那裡吃了三頓飯。法國軍隊進駐圖爾城①。德·莫爾索夫人雖然因為看到我而恢復了生氣和健康,但還是催我動身,先去沙托魯,再途經伊蘇屯和奧爾良,迅速返回巴黎。我不肯走,她就下命令,說家庭守護神早有指令;我只好依從了。這次我們揮淚而別。她為我擔心,我要經受社會的磨練,不是當真要投入人世的漩渦嗎?利害關係、狂熱情緒和享樂之風,在巴黎匯成一片海洋,既威脅純潔的愛情,也威脅清白的良心。我向她保證每天晚上寫信,把當天的事情和我的想法告訴她,甚至最瑣細的事也不遺漏。她聽了我的保證,便把頭倦慵無力地依在我的肩上,對我說道:「什麼也不要忘記,什麼我都感興趣。」
①
1815年
7月
31日,拿破崙投降;法軍開往盧瓦爾河畔,
8月
1日被遣散。
她把寫給公爵和公爵夫人的信交給我,我到達的次日就去拜訪他們了。
「您的運氣真好,」公爵對我說,「在這兒用餐吧,今天晚上隨我去凡爾賽宮,高升沒問題了。今天上午,王上還提起您,說道:『他年輕能幹,又很忠誠!』王上很掛念,不知道您是死是活,不知道您出色地完成使命之後,被事變拋到什麼地方去了。」
當天晚上,我被任命為行政法院審查官,同時在路易十八身邊有一個秘密職務,任期同他在位的時間一樣長。這是個心腹的職位,表面雖不顯赫,但沒有失寵的危險;它使我處於政權的核心,成為我發跡的源泉。德·莫爾索夫人看得很準,因此,我得到的權力和財富、幸福和學識,一切都多虧她。她引導我,鼓勵我,淨化我的心靈,把我的意志引向一個統一的目的。否則,青春的力量就會虛擲。後來我有了一個同事,我們二人輪流執勤半年,必要時還可以互相替代。我們在宮中有一間臥室,出差時還有專用馬車和充裕的津貼。多麼奇特的地位啊!充當君主的秘密助手,聆聽他評論一切,評論內政外交,自己雖然人微言輕,卻常常受到諮詢,猶如莫里哀向拉福蕾①請教;這位君主閲歷極深,但有時舉棋不定,要借助年輕人的意識下定決心,而他的政治已經得到他的敵人的高度評價。我們的前程有了保障,抱負得以實現了。我擔任審查官,在行政法院領一份俸祿,此外,國王每月從他的金庫中拿出一千法郎給我,還經常額外給我賞賜。我一個二十三歲的青年,難以長期承擔這樣的重任;國王雖然意識到這一點,但還是到
1817年
8月才選定我的同事;現今他已當上貴族院議員。擔任我們的職務要具備很高的素質,人選很難確定,國王久久不決。他看重我,垂問在幾個年輕的人選中,我同哪個最為投契。其中有一個是我在勒皮特學校的老同學,但是我沒有推薦他。國王陛下問我是何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