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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歇斯底里的發作,只能用神經錯亂這四個字來解釋。亨利埃特這個天使卻容光煥發。現在,伯爵不是像個明智的人,像個管理能手,像個農業行家嗎?亨利埃特喜出望外,撫摩雅克的頭髮,為自己高興,也為兒子高興!多麼觸目驚心的喜劇,多麼具有諷刺意味的悲劇啊!對此我萬分驚駭。後來,社會大舞台的幕布在我面前拉開,我又看到多少莫爾索之類的人物,而且他們的忠實和宗教信念還不如他!把一個天使扔給一個瘋子;讓一個真摯而多情的男子娶一個沒婦;給一個小人配一位高尚的女子;讓這個衣冠禽獸得到一位丰姿綽約的女子;讓高貴的珠安娜碰上迪阿爾①上尉——您瞭解他在波爾多的經歷;讓德·鮑賽昂夫人②遇見德·阿霍達那傢伙;讓德·哀格勒蒙夫人③嫁給那樣一個男人;又讓德·埃斯巴侯爵④娶了那樣一個女人,這類陰差陽錯的孽緣永無休止,究竟是什麼奇異的力量在作祟啊!我要向您承認,我長期琢磨這個謎,探尋了許多秘密,發現了數條自然法則的原理和一些神秘事件的含義;然而,我始終未能解開這個謎,還一直在研究,就像研究印度拼板的一個圖形——印度僧侶仍然用那種拼板構成象徵圖像。顯而易見,這其中邪魔在逞兇,我可不敢指控上帝。無法補救的不幸,是誰在捉弄人,編織人的命運?難道亨利埃特和她那無名哲學家真有道理?難道他們的神秘主義包含着人類的普遍意義?
①見巴爾扎爾的小說《瑪拉娜母女》。珠安娜嫁給迪阿爾上尉之後,發現他賭博行竊,謀財害命,便用手槍把丈夫打死。
②見巴爾扎克的小說《高老頭》。德·阿瞿達侯爵卑鄙地拋棄了鮑賽昂子爵夫人,娶了德·羅什菲德小姐。
③見巴爾扎克的小說《三十歲的女人》。德·哀格勒蒙夫人被丈夫拋棄了。
④見巴爾扎克小說《禁治產》。德·埃斯巴夫人千方百計讓人相信她丈夫是個瘋子。第三部分
我在那地方逗留的最後幾天,正是萬木蕭疏的秋天,有時天空陰霾,不見日月;而在這宜人的季節,都蘭的天空始終那麼澄淨,氣候始終那麼溫暖。在我動身的前一天,德·莫爾索夫人趁晚飯前的工夫,引我上了平台,在光禿禿的樹下默默地走了一圈。她對我說:
「我親愛的費利克斯,您即將步入人世,我願意在思想上陪伴您。飽受痛苦的人,閲歷必然很深。不要以為離群索居的人就孤陋寡聞,他們是能夠評斷世事的。如果說我要靠友情生活的話,那麼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在心中、在意識裡產生拘束之感。酣戰的時候,很難記得所有的規則,請允許我像母親對兒子那樣指點您。您動身那天,親愛的孩子,我要交給您一封長信,裡面有我這女人對社會、對人的見解,以及在這巨大的名利場中迎難而上的方法。答應我到巴黎再看信,行嗎?我的請求是感情上一種任性的表現,這正是我們女人的秘密。我並不認為這類任性是無法體察的;不過,我們若是知道被人看破了,就會傷心的。把這條條蹊徑留給我吧,女人就喜歡在暖徑上獨自漫步。」
「謹記在心。」我吻了吻她的手,說道。
「哦!」她又說,「我還要求您發個誓;您得先應下。」
「唔!好,好。」我答道,心想準是要我表示忠誠。
「不是關於我的事,」她苦笑了一下,又說道,「費利克斯,您在哪個沙龍也不要賭博,一無例外。」
「我永遠不賭博。」我應道。
「好,」她說道,「我給您想了辦法,可以把賭博的時間用在正事上;將來您會發現,別人遲早要吃虧,而您總是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為什麼呢?」
「一看信就明白了。」她樣子狡黠地答道,一下子使她的話失去了長輩諄諄教誨的那種威嚴。
伯爵夫人同我談了一個多小時,向我透露三個月來,她是多麼細心地觀察了我,從而表現了她對我的深厚感情。她摸透了我的全部心思,力圖以她的心計充實我的心靈。她的聲調悠揚婉轉,令人信服,話語像是從母親口中講出來的,語調和內容都表明,我們倆已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要知道,」最後她說,「我將懷着多麼焦慮的心情注視您的行蹤;您若是一帆風順,我會多麼高興;您若是碰到障礙,我會灑下多少淚水!請相信,我的感情無與倫比,它既是自發的,又經過抉擇。啊!我希望看到您生活幸福,有權有勢,受人尊敬;您的歷程,就如同我做的一場真切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