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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讓人飲鴆止渴。」我說著,拉起她的手,按在我的胸口,讓她摸我這急促跳動的心。
「又來了!」她高聲說道,立刻把手抽回去,彷彿感到灼痛一般。「本來可以讓朋友的手止住我的傷口流血,難道您還要剝奪這種可悲的樂趣嗎?不要再增加我的痛苦了,您並不瞭解全部!最隱秘的痛苦是最難忍受的。人家傷害了您,再來關心關心,以為這樣就一筆勾銷了,其實談不上絲毫的彌補,一個自尊心強的女子受到這種待遇,會感到多麼憂傷和氣惱,您是女人就能理解了。這幾天,人家又要向我獻慇勤,人家要為自己所犯的過錯求得諒解。這樣一來,我有什麼無理要求,人家都會答應。這種俯就、買好的做法,是對我的侮辱;人家一旦以為我已全部忘卻,就不再這樣做了。只等主子有了過錯,才得個好臉兒……」
「是有了罪過!」我氣憤地插了一句。
「這不是令人髮指的生活嗎?」她說著,對我淒然一笑,「再說,我也不會運用這種轉瞬即逝的權力。現在,我就好比那些不打擊落馬的對手的騎士。看到我們應當尊敬的人倒在地上,將他扶起來,準備再受他新的打擊,對他的跌落比他自己還要痛苦,倘若趁機利用一時的影響,哪怕是為了辦正事,也未免有失人格;在低級趣味的爭鬥中浪費精力,耗盡心靈的財富,只有在遭到致命打擊之後才得點權利,這樣生不如死!若是沒有子女,我也就會隨波逐流了;真的,如果我沒有這種不為人知的勇氣,孩子會落到什麼地步呢?不管生活多麼痛苦,我也應當為他們活着。您不是向我談論愛情嗎?……唉!我的朋友,要想一想,他像所有懦怯的人一樣,是殘忍無情的,萬一讓他抓住把柄蔑視我,那我會墮入多少層地獄啊!我受不了一點猜疑!一身清白就是我的力量。親愛的孩子,貞操猶如聖潔的水,人在裡面沐浴,出來就會煥然一新,去接受天主之愛。」
「聽我說,親愛的亨利埃特,我在這裡只能待一周了,我要……」
「啊!您要離開我們……」她打斷我的話,問道。
「我不該回去看看,我父親是如何安排我的嗎?轉眼快有三個月……」
「我沒有計算日子。」她顯然有些激動,不由自主地答道。沉吟了片刻,她又對我說:「走,到弗拉佩斯勒堡去。」
她叫來伯爵和孩子們,要了披肩;平時她那麼沉穩,這次卻像巴黎女子一樣麻利。等到全準備妥當,我們就一道去弗拉佩斯勒堡。按理說,伯爵夫人沒有必要進行這次拜訪。二位夫人見了面,她儘量找話題,幸而德·謝塞爾夫人滔滔不絶地回答。伯爵和謝塞爾先生則談論各自的經營。我真擔心伯爵賣弄他的車馬;不過還好,他非常知趣。他鄰居又問起卡西納和雷托裡埃爾的工程進展如何。聽到這句問話,我看了看伯爵,以為他會避開這個話題;因為一提起這事,必然要勾起那極為痛苦、極為難堪的回憶。然而,他卻竭力證明,多麼急需改進當地的農業,多麼急需建幾座適宜居住的美麗的莊園,最後,他又得意揚揚地把他夫人的主意據為己有。我在一旁聽著臉紅,偷眼觀察伯爵夫人。伯爵這個人有時挺明白,現在又這樣糊塗;剛剛攪得人活不下去,回頭就忘得一乾二淨;原先大吵大閙反對的主意,現在又採納;缺乏自知之明、文過飾非、盲目自信,真令我驚愕。
「您認為能收回費用嗎?」德·謝塞爾問他。
「豈止收回!」他把握十足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