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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物質利益和他們的病弱身體,同樣引起伯爵夫人的憂慮。我聽她說過她在家庭事務中所起的秘密作用;我漸漸熟悉她家中的內幕,在當地又瞭解了政治家應當知道的情況,很快就確信她的話一點不假。德·莫爾索夫人經過十年的努力,改變了她的土地的種植。她把土地分成四份,這是當地人解釋新耕作法成果時的說法;依照新法,每四年播種一次小麥,好使土地每年變換一種作物。為了說服極為固執的農民,只好廢除全部契約,將土地分成四大部分出租,對半分成,這是都蘭及其周圍地區所特有的士地租賃辦法。莊園主供給住房、倉凜和種子,把土地租給厚道的外鄉人,同他們分擔耕作費用,平分所得的收成。費用與分成由監工監管,他負責收取應歸莊園主的五成產品。這種租賃制花費大,算賬也複雜,要隨時根據分配的種類不同而變化。葫蘆鐘堡周圍的士地留給自已經營,組成第五座莊園,伯爵夫人讓德·莫爾索先生管理,一來給他找點事情幹,二來要用明顯的事實,向五五分成的佃農證明新方式多麼優越。伯爵夫人是管理農事的好手,又有女人那種堅持不懈的精神,她以阿圖瓦①和弗朗德勒②莊園為藍圖,慢慢重新建成了她的兩個莊子。她的意圖不難猜測。待五五分成租契期滿,她就以收取現金的方式,把由四塊租田並成的兩座漂亮的莊子,租給聰明勤勞的人,以便簡化葫蘆鐘堡的收入。她怕自己先行辭世,便設法給伯爵留下容易收取的租金,給孩子留下無力經營也不會破產的財富。十年前栽植的果樹,現已碩果纍纍。樹籬長勢正旺,可以避免將來田界的爭端。白楊、榆樹長得都很茂盛。葫蘆鐘堡的土地分成四座大田莊,其中兩個有待建造房舍,加上新添置的田產,再普遍推行新的耕作制,每年就可以收入一萬六千法郎,即每座田莊收入四千法郎;這還不算葡萄園、連接田莊的二百阿爾邦的樹林,以及模範田莊的收入。四座田莊的道路都與一條林蔭道相通;林蔭道從葫蘆鐘堡筆直通向希農大道,離圖爾城只有五法裡遠,找佃農是不乏其人的,尤其那個時期,大家都議論伯爵改善了經營,改良了土壤,成效很大。新買的兩處田產,伯爵夫人每處大約要投資一萬五千法郎,將原主的住宅改建成兩座田莊,目的是在經營一兩年之後,再租個好價錢。改建事宜,就派一個名叫馬蒂諾的人去管理,他是監工中最老實厚道的;眼看他就要沒事做了,因為四塊田地五五分成的租期一滿,就改成租賃制,合併成兩座田莊以現金出租。伯爵夫人的想法極其簡單,可是要投資三萬多法郎,問題就複雜了。這段時間,她正與伯爵沒完沒了地爭論;多麼激烈的爭論啊,她只是為子女的利益着想才頂住。「萬一明天我死了,家裡會怎麼樣呢?」她一想到這點,心就突突直跳。溫和沉靜的人不愛生氣,總想讓內心的寧靜籠罩在自己的周圍,只有他們知道進行這類爭執要耗費多大精力,交鋒之前心潮翻滾得多麼厲害,搏鬥之後一無所獲,又感到多麼疲憊。收穫果實的季節在孩子身上產生了良好的效果,他們的臉色不那麼蠟黃了,身體也不那麼瘦弱了,健康狀況有了明顯的好轉。母親眼裡噙着淚花看著他們玩耍,高興之餘,也感到精力恢復,心情舒暢了。然而,就在這種時候,可憐的女人卻橫遭反對,伯爵跟她爭吵,惡言惡語傷害她。伯爵害怕這種種變動,態度死硬,一口咬定沒有什麼好處,也根本不可能進行變動。不容置疑的道理他也反對,說出話來十分幼稚,就像個連夏日光照作用也要懷疑的孩子。伯爵夫人終於占了上風。理智戰勝了荒謬,她得到了安慰,便忘掉了傷痛。有一天,我們到卡西納和雷托裡埃爾去轉一轉,在現場把改建計劃確定下來。伯爵獨自走在前面,兩個孩子走在中間,我與伯爵夫人緩步跟在後邊。她同我說著話,聲調非常輕柔,宛似大海的細浪,在細沙灘上竊竊私語。
①阿圖瓦,法國北部的舊省名,今為加來海峽省。
②位於阿圖瓦與北海之間的平原地區,在今法國和比利時境內。東、西弗朗德勒屬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