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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傳 - 49 /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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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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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頁

朗讀:

高更很得意,他看了溫森特的一些近作,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溫森特,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以為,你得改變你的畫風了。」

溫森特突然感到吃驚,但他想高更的話總是有道理的,他等待着聽下文。以前在邀請高更的潛意識裡就是期待着他的幫助。


  

高更吹了一聲口哨,一聲不吭地返回到自己的畫室。溫森特以為他要上樓拿一件什麼東西,就坐在畫室裡一邊思索着高更的話,審度自己的作品,一邊等高更下來談意見。

溫森特最近一個星期畫了一幅桃樹,一幅四輪馬車,把郵遞員魯林全家的肖像畫畫完了,又畫一幅葡萄園,一幅阿爾婦女和一家妓院的速寫。

他認為這些畫都還應當是過得去的作品。「改變畫風?是的,我曾渴望改變,但是怎樣改變,改變成什麼樣子?」溫森特想。

那幅葡萄園的油畫,全是紫色和黃色的調子,有一些用藍色和紫羅蘭色畫出來的很小的男女人物,在黃色的陽光中鮮泛活潑。溫森特認為這幅油畫簡直可以和蒙提切裡的一切風景畫相比,而蒙提切裡是19世紀法國傑出的浪漫主義畫家。

高更上樓去以後,一直沒有下來。溫森特忽然湧上一種急切的需要,渴望迅速明白這個自己猜測不出來的謎底。他三步兩步像隻猴子一樣蹦上樓去,他猜想高更一定正準備下來跟他談作品,然而事實上那個傢伙已經四仰八叉攤在床上呼呼大睡。溫森特獃獃地站在高更床前,他不忍心打擾他的休息,他深切地體會過勞累一天後睡眠的珍貴,喃喃自語着走下樓去。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忽兒他又衝上樓,獃獃地在高更的床前站一會,然後又緩緩走下去。近兩個月來,溫森特整天陷入創作、創作、創作的狂亂之中,那種投入使心都愁碎了,紊亂的思緒常常糾纏着他的腦子。這一夜他獃獃地睜着眼直到天亮。早晨,高更的腳步掙掙有聲,像個普魯士的軍官,每一聲都敲在溫森特的心上。

溫森特在樓梯口迎着高更。「為什麼,保爾?」高更吃了一驚,溫森特的眼睛佈滿血絲,閃着幽幽的光,像餓狼一樣使人害怕。「為什麼?」溫森特固執地堵在樓梯口。好不容易弄清溫森特的用意,高更嘿嘿地笑了起來。

他的回答是輕描淡寫的:我是說,你得學會憑記憶作畫,記憶,懂嗎?就是印象,而不是抱著一堆顏料管在某一處景點依樣畫葫蘆堆砌色彩,那只能是一種對自然的臨摹,而不是創作!跳不出這個圈子,你就永遠不能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可是,」溫森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你說過你喜歡我的一些畫。」

「是嗎?我說過?」高更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伸一個很有力度的懶腰,手臂上某處骨節「波波」地響了兩下。「人有時候總喜歡來點客套什麼的,你認為這是虛偽嗎,溫森特?」事情就是這麼樣,高更全不把他當回事。但溫森特還是把高更的話牢記在心裡了,他下決心要學會憑記憶作畫。

進入初冬,天氣就開始有了變化,大部分日子還是太陽高照,氣溫較高,但颳風下雨的日子多起來。在這種天氣裡,溫森特就開始學會用記憶作畫。他回憶起在埃頓家鄉的小花園裡和提奧一起玩耍的情景,花園裡的捲心萊、絲柏、天竹葵和罌粟花等一一浮現出來,他把這些東西畫了出來,然後交給高更看,並向他解釋這是20甚至30年的記憶。

「說實話,溫森特,我看不慣你的東西,你把阿爾的天空搬到荷蘭家鄉去了,你不怕把美好的記憶曬枯萎嗎?」溫森特臉上的肌肉扭曲着,他把畫奪過來摔在地上,一腳踏上去,用力一擰,然後抬起頭,對高更齜牙咧嘴地笑着說:「老塞尚就是這樣對待他所不喜歡的作品的。」他的牙齒白森森的,其中大部份是假牙。

高更對溫森特的舉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動和憐憫。然後他又漫不經心地說:「我不久前看到一幅莫奈的油畫,是裝在一個日本大花瓶裡的嚮日葵,畫得非常好,但是我卻更喜歡你的嚮日葵,溫森特,是真的。」


  
「不!你在取笑我,高更!”“是真的。你的畫單純、和諧,用鮮明的色彩表現出了雅緻脫俗的靜物,更有豪放的意味。我相信每一個有真知灼見的藝術家都會這樣認為的。但是,你記得我在巴黎講過你的畫嗎?我認為那是一種失去理智的瘋狂的創作,它逼迫得我透不過氣來。

也許我們的性格不符,無法長久地在一起,我預感有一種不幸在我們之間潛伏着,總有一天會爆發的。」

溫森特聽獃了,高更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與別人談過心,他總是大大咧咧,把他的思想袒露無遺,根本不考慮是否會傷害別人,如果傷害了,那正是他認為有趣的事。而現在他聽出高更話語裡沉重的份量,他感到了一種將重新失去朋友的危機。「怎麼會呢,保爾,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再過幾個月,我們將辦起一個小畫室,吸引所有嚮往南方的畫家。好日子才開始呢!」高更苦笑着。

這期間,毛威夫人寄來一封信,表示對溫森特贈畫的感激。表姐的言辭十分懇切,她談起過去溫森特在海牙的日子,感觸頗深,溫森特流下了眼淚。

高更間或寄一幅畫給提奧,但他勸告溫森特不要急於把畫寄出去,他的畫顏料堆砌得厚,油脂多,必須時時沖洗,否則過些日子畫面將顯得陰暗。高更現在並不像別人一樣指責他的畫畫得太快。

倆人和諧相處了幾天,高更又開始意氣用事,動不動將溫森特的作品說得一無是處,把溫森特逼得像一隻燒着了屁股的猴子,上蹦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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