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旅館裡,他把自己像垃圾袋一樣扔到床上,然後怔怔地反省自己。他想我一定是在什麼地方搞錯了,要不然為什麼誰都反對我?是我不正常,還是他們不正常?我快
30歲了,但我從來沒有嘗過女性溫熱的肉體之歡,那一定是妙不可言的,我來到這個世界並且生為男人,我就應該有享受女人的權利,我一定要去找一個女人,哪怕是一個妓女!
眼淚與鼻涕在窗外透入的燈光下閃耀,到後來他竟至于泣不成聲。
第四章 海牙之戀
1我總是把你當做一個傻瓜,看來事實並非如此西奧多勒斯牧師為兒子出了這樣的「醜事」感到痛心,兒子偏離了他心目中某種神聖的軌跡,或者叫一種規則,他認為兒子不能遵守這種規則,那麼一定是兒子的過失,而不是規則本身有什麼問題。
另一方面,牧師認為自己應該承擔一部分責任,就是他沒能自始至終地、堅決地誘導兒子走正道。
聖誕節的晚上,父子倆大吵了一場,西奧多勒斯對兒子從來沒有發過那麼大的脾氣,他拍着桌子大叫大嚷,叫溫森特滾出這個家。爭吵的原因是溫森特手裡捧着米歇烈的書而不願聽從父親的話到教堂裡去。父親說溫森特之所以變成這樣,就是因為那些法國書籍壞的事,而那些書裡所描寫的都是盜賊與殺人犯。溫森特坦然地說:「如果讓我在雨果、米歇烈和上帝之間進行選擇,我感到作家們更有價值。」
這就是父親暴怒的原因。
溫森特當天就走了。
趕到海牙毛威的家裡,毛威正在忙於畫他的一幅大油畫,畫的是一個晚霞滿天的黃昏,有幾匹老馬低着頭,弓着背,拉著一隻漁船,齊心合力地把它往岸上拖。他對溫森特的到來視而不見,直到休息的時候,才顧得上跟他打招呼。
溫森特說:「毛威,我不能再獃在埃頓了,我得到海牙來學習,我弟弟提奧答應幫助我。」
毛威不置可否,他說:「你帶些什麼來了?」溫森特出示了一些新習作,那是他在戀愛期間畫的,雖然傷感已經過去,但睹物思人,他仍然不免黯然神傷。
毛威看了作品以後,露出了笑臉。
「溫森特,我總是把你當作一個傻瓜,但我現在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溫森特覺得,毛威的直率比偽君子的恭維話好聽多了。他感到了一種無拘無束的親密,所以他開玩笑說:「我是一把出鞘的劍,我急不可耐地想到海牙來跟你學習!”毛威拍着他的肩。「那當然,太陽正為你升起。」他說,同時孩子氣地向溫森特眨着眼睛,“不過它仍然躲在雲層後邊。」
毛威注意到溫森特受傷的手,剛剛痊癒結疤,桃紅色的薄皮閃亮透明,好像隨時會繃開似的。
「手怎麼啦?”“我不小心弄的。」
「幸虧是左手。」毛威說。
溫森特自己都奇怪為什麼燒的是左手,也許是一種潛意識。
毛威送給溫森特一個油畫箱,裡面顏料、畫筆、調色板、調色刀、調色油,一應俱全,毛威還把他提名為「布爾克利」藝術俱樂部的臨時會員,每週可以到那裡去畫幾個晚上的模特兒,並結識一些畫家,擴大視野。
毛威問溫森特准備住在哪裡,溫森特在拜訪毛威以前已經在萊恩車站附近租了一間寬敞的房子,還買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至于床,他沒有考慮,他把毛毯鋪在地板上睡,與波里納日比起來,這可是神仙過的日子。
毛威堅持要溫森特買一張床,並借給他一百法郎。
1882年
1月
1日,溫森特在海牙有了他的第一個畫室。
毛威的友善使溫森特對未來充滿希望。高興之餘,他給爸爸寫了一封信,至少是在形式上和緩了一下關係,他恭賀爸爸媽媽新年愉快,希望在新的一年裡,再不爭吵。幾天後父親回了一封信,講了一句很令他感到親切溫暖的話:「你還未成年,孩子!」所有隔膜在這一句話中消失殆盡。
2現在,至少有一隻羊過了橋溫森特把他的畫室整理得井然有序,他從來沒有過這樣漂亮的畫室。他買了幾盆花,又在版畫店裡以非常便宜的價格買了一些木刻畫,其中有費爾的《愛爾蘭僑民》《一所女子學校》,瓦爾克的《老式木門》等。這些都是他多年來所嚮往的好作品。
同時,他把自己的全部習作都掛在牆上,一走進這個屋子,他就會被這種濃郁的藝術氛圍所感染,併為之激動不已。現在,惟一的遺憾是他不可能有錢畫模特。
毛威對他十分熱情,常常趕到他的畫室裡對他進行指導。毛威說他願意到溫森特的畫室裡來,而不願意溫森特上門去找他,因為他能掌握好時間,而不至于影響他的創作。
毛威教溫森特畫水彩畫,同時還提醒他,不能只用鋼筆畫素描,而要熟練掌握炭條、粉筆、毛筆和鉛筆。用這些新工具作畫,常常使他不能達到理想的效果,筆頭與心靈難以達到和諧。有時候甚至弄得他很不耐煩。毛威看了這些畫以後,除了提一些意見,指正一番,每次都宣告他有了進步,他卻並不能確切地知道進步在哪裡。
毛威說:「你在運用自如地掌握毛筆之前,至少要糟踏十張以上的紙。但如此下去,以你的悟性,成功很快就會來到,也許過不了多久戴爾斯蒂格先生就會買你的畫。」
溫森特對此並沒有多大的信心,但他仍然堅持着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