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二十四歲的女人,」他回答道,「卻很有心計。」他坐在小客廳的長沙發上,雙手托着頭,一動不動。「你愛我嗎,夫人?」他抬起頭來,露出充滿決心的面龐,問道。「大膽地說吧:愛還是不愛?」
公爵夫人聽到這個問題,真比聽到以死相威脅還更加恐懼。十九世紀的婦女,再也看不到身帶佩劍的男子,對於以死相威脅的笨拙伎倆,已很少有人害怕了。可是,睫毛、眉毛一動,目光收縮,嘴唇顫抖,不是都能將生動有力地表達出來的恐怖傳送出來麼?
「噢!」她說,「如果我是自由的,如果……」
「喂!妨礙我們的,只是你的丈夫麼?」將軍正在小客廳中大步踱來踱去,這時快樂地高聲喊道。「我親愛的安東奈特,我手中擁有的權力,比整個俄羅斯的沙皇政權還要專橫。我與厄運交好;按社會上的說法,我可以象調整鐘錶一樣,任意將它提前或推遲。指引厄運,在我國政治機器中,無非就是瞭解這部機器的每一齒輪麼?不久以後,你就會自由,到那時請你不要忘記你的諾言。」
「阿爾芒,」她失聲大叫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主啊!難道你認為我可以成為通過犯罪而獲得的勝利品麼?你想要我死掉麼?你就一點不信宗教麼?我可是懼怕天主的。儘管德·朗熱先生使我有權憎恨他,我卻不希望他遭到任何不幸。」
德·蒙特裡沃先生且戰且退,機械地用手指敲擊着壁爐的大理石。他只是鎮定地注視着公爵夫人。
第
04章
「我的朋友,」她繼續說道,「尊重他吧!他不愛我,他對我不好,但是我需要履行對他的義務。為了避免發生你威脅他的禍事,我做什麼都是心甘情願的呀!」
「你聽著,」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分手的事,我再不跟你提了。你象以前一樣到這裡來,我一直讓你親吻我的前額、如果偶爾我拒絶這樣做,那純粹是撒嬌,真的。不過,咱們講好了,」看到他走過來,她說道,「你要允許我增加追求者的數量,允許我白天接待的人比以往還要多;我想表現出加倍的輕浮,我想在表面上對你很不好,裝作破裂的樣子;你要比以前來得少一些;然後,以後……」
說到這裡,她任人摟抱著她的腰肢。蒙特裡沃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她彷彿極為快樂的樣子。大部分女子在這種緊緊的摟抱中,都是感到無限快樂的,似乎愛情的一切歡樂都已經許諾給你了。她大概很想讓人將內心秘密吐露出來,因為她踮起腳尖,把前額送到阿爾芒灼熱的雙唇下。
「以後,」蒙特裡沃介面說道,「再也不要向我提起你的丈夫,你再也不要往那兒想了。」
德·朗熱夫人默默不語。
「至少,」她富於表情地停頓一下,說道,「我想怎麼辦,你就怎麼辦,不要大發雷霆,不要心懷惡意,你說好嗎,我的朋友?剛纔你不是就想嚇唬嚇唬我麼?是不是,承認吧……你心眼太好了,根本不會生出罪惡的念頭的。可是,你真的有什麼我完全不瞭解的秘密麼?你怎麼能掌握命運呢?」
「現在你承認我這種本領了。這是你用你的心為我造就的本領。我太幸福了,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安東奈特,我相信你,我保證既不懷疑,也不毫無根據地嫉妒。不過,如果偶然使你得到了自由,我們就結合在一起……」
「偶然,阿丁芒,」她說道,作了一個似乎意味極為深長的美妙的頭部動作。這種動作,她這一類女人作起來真是易如反掌,正如同女歌星賣弄她的歌喉一樣。「純粹的偶然。」她接著說道,「記住:假如由於你的過錯,德·朗熱先生遭到什麼不幸,我永遠也不會屬於你。」
他們分手了,彼此都很滿意。公爵夫人與他已經有約在先,她可以通過言語和行動向人們證明,德·蒙特裡沃先生根本不是她的情夫。至于對他,狡猾的女人已下定決心要使他厭倦。除了在她可以任意調整進程的小小爭鬥中,他可以意外地得到一些愛情表示以外,絶不再給予他任何恩賜。第二天收回前一天所同意的讓步,對這種事她是那樣擅長,會做得很漂亮;她那樣嚴肅認真地決心保持肉體的清白,來點預備性的行動,她看出對自己沒有任何危險。只有對墮入情網不能自拔的女人、那才是可怕的。總之,一位與丈夫分居的公爵夫人,已經向他貢獻了早已名存實亡的婚姻,現在能給予愛情的東西,也少得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