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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頃,羅什母辭龜茲王往天竺,留羅什住,謂之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議,傳之東土,惟爾之力。但于汝無利,其可如何?」什曰:「必使大化流傳,雖苦而無恨。」母至天竺,道成,進登第三果。西域諸國咸伏羅什神俊,每至講說,諸王皆長跪坐側,令羅什踐而登焉。苻堅聞之,密有迎羅什之意。會太史奏云:「有星見外國分野,當有大智入輔中國。」堅曰:「朕聞西域有鳩摩羅什,將非此邪?」乃遣驍騎將軍呂光等率兵七萬,西伐龜茲,謂光曰:「若獲羅什,即馳驛送之。」光軍未至,羅什謂龜茲王白純曰:「國運衰矣,當有勍敵從日下來,宜恭承之,勿抗其鋒。」純不從,出兵距戰,光遂破之,乃獲羅什。光見其年齒尚少,以凡人戲之,強妻以龜茲王女,羅什距而不受,辭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辭?」乃飲以醇酒,同閉密室。羅什被逼,遂妻之。光還,中路置軍于山下,將士已休,羅什曰:「在此必狼狽,宜徙軍隴上。」光不納。至夜,果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數丈,死者數千人,光密異之。光欲留王西國,羅什謂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光還至涼州,聞苻堅已為姚萇所害,於是竊號河右。屬姑臧大風,羅什曰:「不祥之風當有奸叛,然不勞自定也。」俄而有叛者,尋皆殄滅。
沮渠蒙遜先推建康太守段業為主,光遣其子纂率眾討之。時論謂業等烏合,纂有威聲,勢必全克。光以訪羅什,答曰:「此行未見其利。」既而纂敗於合黎,俄又郭黁起兵,纂棄大軍輕還,復為黁所敗,僅以身免。
中書監張資病,光博營救療。有外國道人羅叉,雲能差資病。光喜,給賜甚重。羅什知叉誑詐,告資曰:「叉不能為益,徒煩費耳。冥運雖隱,可以事試也。」乃以五色絲作繩結之,燒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還成繩者,病不可愈。須臾,灰聚浮出,復為繩,叉療果無效,少日資亡。
頃之,光死,纂立。有豬生子,一身三頭。龍出東箱井中,于殿前蟠臥,比旦失之。纂以為美瑞,號其殿為龍翔殿。俄而有黑龍升于當陽九宮門,纂改九宮門為龍興門。羅什曰:「比日潛龍出遊,豕妖表異,龍者陰類,出入有時,而今屢見,則為災眚,必有下人謀上之變。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納,後果為呂超所殺。
羅什之在涼州積年,呂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藴其深解,無所宣化。姚興遣姚碩德西伐,破呂隆,乃迎羅什,待以國師之禮,仍使入西明閣及逍遙園,譯出眾經。羅什多所暗誦,無不究其義旨,既覽舊經多有紕繆,於是興使沙門僧睿、僧肇等八百餘人傳受其旨,更出經論,凡三百餘卷。沙門慧睿才識高明,常隨羅什傳寫,羅什每為慧睿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云:「天竺國俗甚重文制,其宮商體韻,經入管弦為善。凡覲國王,必有贊德,經中偈頌,皆其式也。」羅什雅好大乘,志在敷演,常嘆曰:「吾若著筆作大乘阿毗曇,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識者既寡,將何所論!」惟為姚興著《實相論》二卷,興奉之若神。
嘗講經于草堂寺,興及朝臣、大德沙門千有餘人肅容觀聽,羅什忽下高坐,謂興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欲鄣須婦人。」興乃召宮女進之,一交而生二子焉。興嘗謂羅什曰:「大師聽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種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爾後不住僧坊,別立解舍。諸僧多效之。什乃聚針盈鉢,引諸僧謂之曰:「若能見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舉匕進針,與常食不別,諸僧愧服乃止。
杯渡比丘在彭城,聞羅什在長安,乃嘆曰:「吾與此子戲,別三百餘年,相見杳然未期,遲有遇于來生耳。」羅什未終少日,覺四大不癒,乃口出三番神咒,令外國弟子誦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轉覺危殆,於是力疾與眾僧告別曰:「因法相遇,殊未盡心,方復後世,惻愴可言。」死於長安。姚興于逍遙園依外國法以火焚屍,薪滅形碎,惟舌不爛。
沙門曇霍者,不知何許人也。禿髮傉檀時從河南來,持一錫杖,令人跪曰:「此是般若眼,奉之可以得道。」時人咸異之。或遺以衣服,受而投之於河,後日以還其本主,衣無所污。行步如風雲,言人死生貴賤無毫釐之差。人或藏其錫杖,曇霍大哭數聲,閉目須臾,起而取之,咸奇其神異,莫能測也。每謂傉檀曰:「若能安坐無為,則天下可定,祚胤克昌,如其窮兵好殺,禍將及己。」亻辱檀不能從。傉檀女病甚,請救療,曇霍曰:「人之生死自有定期,聖人亦不能轉禍為福,曇霍安能延命邪!正可知早晚耳。」傉檀固請之。時後宮門閉,曇霍曰:急開後門,及開門則生,不及則死。”傉檀命開之,不及而死。後兵亂,不知所在也。
台產,字國俊,上洛人,漢侍中崇之後也。少專京氏《易》,善圖讖、秘緯、天文、洛書、風角、星算、六日七分之學,尤善望氣、占候、推步之術。隱居商雒南山,兼善經學,泛情教授,不交當世。劉曜時,災異特甚,命公卿各舉博識直言之士一人。其大司空劉均舉產。曜親臨東堂,遣中黃門策問之,產極言其故。曜覽而嘉之,引見,訪以政事。產流涕歔欷,具陳災變之禍,政化之闕,辭甚懇至。曜改容禮之,署為博士祭酒、諫議大夫,領太史令。至明年而其言皆驗,曜彌重之,轉太中大夫,歲中三遷。歷位尚書、光祿大夫、太子少師,位特進,金章紫綬,爵關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