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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軻,天水人也。少好《易》,長而不娶,學業精微,養徒數百,常食粗飲水,衣褐縕袍,人不堪其憂,而軻悠然自得,疏賓異客,音旨未曾交也。雖受業門徒,非入室弟子,莫昨親言。欲所論授,須旁無雜人,授入室弟子,令遞相宣授。劉曜僭號,征拜太常,軻固辭不起,曜亦敬而不逼,遂隱于隴山。曜後為石勒所擒,秦人東徙,軻留長安。及石季龍嗣偽位。備玄纁束帛安車征之,軻以疾辭。迫之,乃發。既見季龍,不拜,與語,不言,命舍之於永昌乙第。其有司以軻倨傲,請從大不敬論,季龍不從,下書任軻所尚。軻在永昌,季龍每有饋餼,輒口授弟子,使為表謝,其文甚美,覽者嘆有深致。季龍欲觀其真趣,乃密令美女夜以動之,軻蕭然不顧。又使人將其弟子盡行,遣魁壯羯士衣甲持刀,臨之以兵,並竊其所賜衣服而去,軻視而不信,了無懼色。常臥土床,覆以布被,倮寢其中,下無茵褥。潁川荀鋪,好奇之士也,造而談經,軻瞑目不答。鋪發軻被露其形,大笑之。軻神體頽然,無驚怒之狀。于時咸以為焦先之徒,未有能量其深淺也。後上疏陳鄉思,求還,季龍送以安車蒲輪,蠲十戶供之。自歸秦州,仍教授不絶。其後秦人西奔涼州,軻弟子以牛負之,為戍軍追擒,併為所害。
公孫鳳,字子鸞,上谷人也。隱于昌黎之九城山谷,冬衣單布,寢處士床,夏則並食于器,停令臭敗,然後食之。彈琴吟詠,陶然自得,人咸異之,莫能測也。慕容以安車征至鄴,及見,不言不拜,衣食舉動如在九城。賓客造請,鮮得與言。數年病卒。
公孫永,字子陽,襄平人也。少而好學恬虛,隱于平郭南山,不娶妻妾,非身所墾植,則不衣食之,吟詠岩間,欣然自得,年餘九十,操尚不虧。與公孫鳳俱被容征至鄴,及見,不拜,王公以下造之,皆不與言,雖經隆冬盛暑,端然自若。一歲余,詐狂,送之平郭。後苻堅又將備禮征之,難其年耆路遠,乃遣使者致問。未至而永亡,堅深悼之,謚曰崇虛先生。
張忠,字巨和,中山人也。永嘉之亂,隱于泰山。恬靜寡慾,清虛服氣,餐芝餌石,修導養之法。冬則縕袍,夏則帶索,端拱若屍。無琴書之適,不修經典,勸教但以至道虛無為宗。其居依崇岩幽谷,鑿地為窟室。弟子亦以窟居,去忠六十餘步,五日一朝。其教以形不以言,弟子受業,觀形而退。立道壇于窟上,每旦朝拜之。食用瓦器,鑿石為釜。左右居人饋之衣食,一無所受。好事少年頗或問以水旱之祥,忠曰:「天不言而四時行焉,萬物生焉,陰陽之事非窮山野叟所能知之。」其遣諸外物,皆此類也。年在期頤,而視聽無爽。苻堅遣使征之。使者至,忠沐浴而起,謂弟子曰:「吾餘年無幾,不可以逆時主之意。」浴訖就車。及至長安,堅賜以冠衣,辭曰:「年朽發落,不堪衣冠,請以野服入覲。」從之。及見,堅謂之曰:「先生考磐山林,研精道素,獨善之美有餘,兼濟之功未也。故遠屈先生,將任齊尚父。」忠曰:“昔因喪亂,避地泰山,與鳥獸為侶,以全朝夕之命。屬堯舜之世,思一奉聖顏。年衰志謝,不堪展效,尚父之況,非敢竊擬。山棲之性,情存岩岫,乞還余齒,歸死岱宗。堅以安車送之。行達華山。嘆曰:“我東嶽道士,沒于西嶽,命也,奈何!行五十里,及關而死。使者馳驛白之,堅遣黃門郎韋華持節策弔,祀以太牢,褒賜命服,謚曰安道先生。
石垣,字洪孫,自雲北海劇人。居無定所,不娶妻妾,不營產業,食不求美,衣必粗弊。或有遺其衣服,受而施人。人有喪葬,輒杖策弔之。路無遠近,時有寒暑,必在其中;或同日共時,咸皆見焉。又能暗中取物,如晝無差。姚萇之亂,莫知所終。
宋纖,字令艾,敦煌效谷人也。少有遠操,沈靖不與世交,隱居于酒泉南山。明究經緯,弟子受業三千餘人。不應州郡闢命,惟與陰顒、齊好友善。張祚時,太守楊宣畫其象于閣上;出入視之,作頌曰:「為枕何石?為瀨何流?身不可見,名不可求。」酒泉太守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鐃鼓,造焉。纖高樓重閣,距而不見。岌嘆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後知先生人中之龍也。」銘詩于石壁曰:「丹崖百丈,青壁萬尋。奇木蓊鬱,蔚若鄧林。其人如玉,維國之琛。室邇人遐,實勞我心。」
纖注《論語》,及為詩頌數萬言。年八十,篤學不倦。張祚後遣使者張興備禮征為太子友,興逼喻甚切,纖喟然嘆曰:「德非莊生,才非干木,何取稽停明命!」遂隨興至姑臧。祚遣其太子太和以執友禮造之,纖稱疾不見,贈遺一皆不受。尋遷太子太傅。頃之,上疏曰:「臣受生方外,心慕太古。生不喜存,死不悲沒。素有遺屬,屬諸知識,在山投山,臨水投水,處澤露形,在人親土。聲聞書疏,勿告我家。今當命終,乞如素願。」遂不食而卒,時年八十二,謚曰玄虛先生。
郭荷,字承休,略陽人也。六世祖整,漢安順之世,公府八闢,公車五征,皆不就。自整及荷,世以經學致位。荷明究群籍,特善史書。不應州郡之命。張祚遣使者以安車束帛征為博士祭酒,使者迫而致之。及至,署太子友。荷上疏乞還,祚許之,遣以安車蒲輪送還張掖東山。年八十四卒,謚曰玄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