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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茂復大城姑臧,修靈鈞台,別駕吳紹諫曰:「伏惟修城築台,蓋是懲既往之事。愚以為恩德未洽于近侍,雖處層樓,適所以疑諸下,徒見不安之意而失士民系托之本心,示怯弱之形,乖匡霸之勢。遐方異境窺我之齷齱也,必有乘人之規。嘗願止役省勞,與下休息。而更興功動眾,百姓豈所望于明君哉!」茂曰:「亡兄怛然失身於物。王公設險,武夫重閉,亦達人之至戒也。且忠臣義士豈不欲盡節義于亡兄哉?直以危機密發,雖有賁育之勇,無所復施。今事未靖,不可以拘繫常言,以太平之理責人于迍邅之世。」紹無以對。
茂雅有志節,能斷大事。涼州大姓賈摹,寔之妻弟也,勢傾西土。先是,謡曰:「手莫頭,圖涼州。」茂以為信,誘而殺之,於是豪右屏跡,威行涼域。永昌初,茂使將軍韓璞率眾取隴西南安之地,以置秦州。
太寧三年卒,臨終,執駿手泣曰:「昔吾先人以孝友見稱。自漢初以來,世執忠順。今雖華夏大亂,皇輿播遷,汝當謹守人臣之節,無或失墜。吾遭擾攘之運,承先人余德,假攝此州,以全性命,上欲不負晉室,下欲保完百姓。然官非王命,位由私議,苟以集事,豈榮之哉!氣絶之日,白帢入棺,無以朝服,以彰吾志焉。」年四十八。在位五年。私謚曰成。茂無子,駿嗣位。
駿字公庭,幼而奇偉。建興四年,封霸城侯。十歲能屬文,卓越不覊,而淫縱過度,常夜微行于邑裡,國中化之,及統任,年十八。先是,愍帝使人黃門侍郎史淑在姑臧,左長史泛禕、右長史馬謨等諷淑,令拜駿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領護羌校尉西平公。赦其境內,置左右前後四率官,繕南宮。劉曜又使人拜駿涼州牧、涼王。
時辛晏兵于枹罕,駿宴群僚于閒豫堂。命竇濤等進討辛晏。從事劉慶諫曰:「霸王不以喜怒興師,不以乾沒取勝,必須天時人事,然後起也。辛晏父子安忍凶狂,其亡可待,奈何以饑年大舉,猛寒攻城!昔周武回戈以須亡殷之期,曹公緩袁氏使自斃,何獨殿下以旋兵為恥乎!」駿納之。
遣參軍王騭聘于劉曜,曜謂之曰:「貴州必欲追蹤竇融,款誠和好,卿能保之乎?」騭曰:「不能。」曜侍中徐邈曰:「君來和同,而云不能,何也?」騭曰:「齊桓貫澤之盟,憂心兢兢,諸侯不召自至。葵丘之會,驕而矜誕,叛者九國。趙國之化,常如今日可也,若政教陵遲,尚未能察邇者之變,況鄙州乎!」曜顧謂左右曰:「此涼州高士,使乎得人。」禮而遣之。
太寧元年,駿猶稱建興十二年,駿親耕藉田。尋承元帝崩問,駿大臨三日。會有黃龍見于胥次之嘉泉,右長史氾禕言于駿曰:「案建興之年,是少帝始起之號。帝以凶終,理應改易。朝廷越在江南,音問隔絶,宜因龍改號,以章休征。」不從。初,駿之立也,姑臧謡曰:「鴻從南來雀不驚,誰謂孤雛尾翅生,高舉六翮鳳皇鳴。」至是而復收河南之地。
咸和初,駿遣武威太守竇濤、金城太守張閬、武興太守辛岩、揚烈將軍宋輯等率眾東會韓璞,攻討秦州諸郡。曜遣其將劉胤來距,屯于狄道城。韓璞進度沃干嶺。辛岩曰:「我握眾數萬,藉氐羌之鋭,宜速戰以滅之,不可以久,久則變生。」璞曰:「自夏末以來,太白犯月,辰星逆行,白虹貫日,皆變之大者,不可以輕動。輕動而不捷,為禍更深。吾將久而斃之。且曜與石勒相攻,胤亦不能久也。」積七十餘日,軍糧竭,遣辛岩督運于金城。胤聞之,大悅,謂其將士曰:「韓璞之眾十倍于吾,羌胡皆叛,不為之用。吾糧廩將懸,難以持久。今虜分兵運糧,可謂天授吾也。若敗辛岩,璞等自潰。彼眾我寡,宜以死戰。戰而不捷,當無匹馬得還,宜厲爾戈矛,竭汝智力。」眾咸奮。於是率騎三千,襲岩于沃干嶺,敗之,璞軍遂潰,死者二萬餘人。面縛歸罪,駿曰:「孤之罪也,將軍何辱!」皆赦之。胤乘勝追奔,濟河,攻陷令居,入據振武,河西大震。駿遣皇甫該禦之,赦其境內。
會劉曜東討石生,長安空虛。大蒐講武,將襲秦雍,理曹郎中索詢諫曰:「曜雖東征,胤猶守本。險阻路遙,為主人甚易,胤若輕騎憑氐羌以距我省,則奔突難測;輟彼東合而逆戰者,則寇我未已。頃年頻出,戎馬生郊,外有饑羸,內資虛耗,豈是殿下子物之謂邪!」駿曰:「每患忠言不獻,面從背違,吾政教缺然而莫我匡者。卿盡辭規諫,深副孤之望也。」以羊酒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