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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隱公元年,不書即位,攝也。歐陽子曰:「隱公非攝也。使隱而果攝也,則《春秋》不書為公,《春秋》書為公,則隱非攝,無疑也。」蘇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隱攝而桓弒,著于史也詳矣。周公攝而克複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稱王。隱公攝而不克複子者也,以魯公薨,故稱公。史有謚,國有廟,《春秋》獨得不稱公乎?然則隱公之攝也,禮歟?曰:禮也。何自聞之?曰:聞之孔子。曾子問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從攝主北面于西階南。」何謂攝主?曰:古者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則其弟若兄弟之子次當立者為攝主。子生而女也,則攝主立;男也,則攝主退。此之謂攝主,古之人有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則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載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遺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則以告于君與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請退。康子之謂攝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漢以來不修是禮也,而以母后攝。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使與聞外事且不可,曰:「牝鷄之晨,惟家之索」,而況可使攝位而臨天下乎?女子為政而國安,惟齊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高、向也,蓋亦千一矣。自東漢馬、鄧不能無譏,而漢呂后、魏胡武靈、唐武氏之流,蓋不勝其亂,王莽、楊堅遂因以易姓。由此觀之,豈若攝主之庶几乎?使母后而可信也,攝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則攝主取之,猶吾先君之子孫也,不猶愈于異姓之取哉?或曰:「君薨,百官總己以聽于塚宰三年,安用攝主?」曰:非此之謂也。嗣天子長矣,宅憂而未出令,則以禮設塚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則三代之禮,孔子之學,決不以天下付異姓,其付之攝主也。夫豈非禮而周公行之歟?故隱公亦攝主也。鄭玄,儒之陋者也,其傳「攝主」也,曰:「上卿代君聽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則上卿豈繼世者乎?蘇子曰:攝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習見母后之攝也,而以為當然。故吾不可不論,以待後世之君子。
○隱公不幸
公子請殺桓公,以求太宰。隱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菟裘,吾將老焉。」懼,反譖公于桓公而弒之。蘇子曰:盜以兵擬人,人必殺之,夫豈獨其所擬,途之人皆捕擊之矣。途之人與盜非仇也,以為不擊則盜且並殺己也。隱公之智,曾不若是涂人也,哀哉!隱公,惠公繼室之子也,其為非嫡,與桓均耳,而長於桓。隱公追先君之志而授國焉,可不謂仁人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隱公誅而讓桓,雖夷、齊何以尚茲?驪姬欲殺申生而難裡克,則施優來之;二世欲殺扶蘇而難李斯,則趙高來之。此二人所行相同,而其受禍亦不少異:裡克不免于惠公之誅,李斯不免于二世之戮,皆無足哀者。吾獨表而出之,為世戒。君子之為仁義也,非有計于利害,然君子之所為,義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聽趙高之謀,非其本意,獨畏蒙氏之奪其位,故亻免而聽高。使斯聞高之言,即召百官、陳六師而斬之,其德于扶蘇,豈有既乎?何蒙氏之足憂!釋此不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嗚呼,亂臣賊子猶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猶足以殺人,況其所噬嚙者歟?鄭小同為高貴鄉公侍中,嘗詣司馬師,師有密疏未屏也,如廁還,問小同:「見吾疏乎?」曰:「不見。」師曰:「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遂鴆之。王允之從王敦夜飲,辭醉先寢。敦與錢鳳謀逆,允之已醒,悉聞其言,慮敦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敦果照視之,見允之臥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由也夫!吾讀史得隱公、裡克、李斯、鄭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禍福如此,故特書其事,後之君子可以覽觀焉。
○七德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