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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仁霸,眉山人。以仁厚信于鄉裡。蜀平,中朝士大夫憚遠宦,官闕,選土人有行義者攝。公攝錄參軍。眉山尉有得盜蘆菔根者,實竊,而所持刃誤中主人。尉幸賞,以劫聞。獄掾受賕,掠成之。太守將慮囚,囚坐廡下泣涕,衣盡濕。公適過之,知其冤,咋謂盜曰:「汝冤,盍自言,吾為汝直之。」盜果稱冤,移獄。公既直其事,而尉、掾爭不已,復移獄,竟殺盜。公坐逸囚罷歸。不及月,尉、掾皆暴卒。後三十餘年,公晝日見盜拜庭下,曰:「尉、掾未伏,待公而決。前此地府欲召公暫對,我扣頭爭之,曰:『不可以我故驚公。』是以至今。公壽盡今日,我為公荷擔而往。暫對,即生人天,子孫壽祿,朱紫滿門矣。」公具以語家人,沐浴衣冠就寢而卒。軾幼時聞此語。已而外祖父壽九十。舅氏始貴顯,壽八十五。曾孫皆仕有聲,同時為監司者三人。玄孫宦學益盛。而尉、掾之子孫微矣。或謂盜德公之深,不忍煩公,暫對可也,而獄久不決,豈主者亦因以苦尉、掾也歟?紹聖二年三月九日,軾在惠州,讀陶潛所作外祖《孟嘉傳》,云:「凱風寒泉之思,實鐘厥心。」意淒然悲之。乃記公之逸事以遺程氏,庶幾淵明之心也。
●卷九十四
◎贊三十七首
【延州來季子贊(並引)】
魯襄公十二年,吳子壽夢卒。延州來季子,其少子也,以讓國聞于諸侯,則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令尹子期伐陳,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爭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時去壽夢卒,蓋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將兵,季子何其壽而康也。然其卒不書於《春秋》。哀公之元年,吳王夫差敗越于夫椒,句踐使大夫種因太宰以行成於吳,吳王許之,子胥諫不聽,則吳之亡形成矣。季子觀樂於魯,知列國之廢興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陳也,去吳之亡十三年耳,而謂季子不知,可乎?闔廬之自立也,曰:「季子雖至,不吾廢也。」是季子德信于吳人,而言行于其國也。且帥師救陳,不戰而去之,以為敵國名,則季子之於吳,蓋亦少專矣。救陳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國之必亡,而終無一言于夫差,知言之無益也。夫子胥以闔廬霸,而夫差殺之如皂隷,豈獨難於季子乎!烏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于使季子不敢言也。蘇子曰:延州來季子、張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諸人好談子房、季札之賢,有以也夫。此可與知者論,難與俗人言也。作《延州來季子贊》曰:
泰伯之德,鐘于先生。棄國如遺,委蛻而行。坐閲春秋,幾五之二。古之真人,有化無死。
【孔北海贊(並敘)】
文舉以英偉冠世之資,師表海內,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人中龍也。而曹操陰賊險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勢決不兩立,非公誅操,則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謂公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此蓋當時奴婢小人論公之語。公之無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漢,公誅操如殺狐兔,何足道哉!世之稱人豪者,才氣各有高庳,然皆以臨難不懼,談笑就死為雄。操以病亡,子孫滿前而咿嚶涕泣,留連妾婦,分香賣履,區處衣物,平生奸偽,死見真性。世以成敗論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見謂才疏意廣,豈不悲哉!操平生畏劉備,而備以公知天下有己為喜,天若胙漢,公使備,備誅操無難也。予讀公所作《楊四公贊》,嘆曰:方操害公,復有魯國一男子慨然爭之,公庶幾不死。乃作《孔北海贊》曰:
晉有羯奴,盜賊之靡。欺孤如操,又羯所恥。我書《春秋》,與齊豹齒。文舉在天,雖亡不死。我宗若人,尚友千祀。視公如龍,視操如鬼。
【王元之畫像贊(並敘)】
《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余常三複斯言,未嘗不流涕太息也。如漢汲黯、蕭望之、李固,吳張昭,唐魏鄭公、狄仁傑,皆以身徇義,招之不來,麾之不去。正色而立於朝,則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禍于未形,救危于將亡。使皆如公孫丞相、張禹、胡廣,雖累千百,緩急豈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獨立當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時,朝廷清明,無大奸慝。然公猶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處于眾邪之間,安危之際,則公之所為,必將驚世絶俗,使鬥筲穿窬之流,心破膽裂,豈特如此而已乎?始余過蘇州虎丘寺,見公之畫像,想其遺風餘烈,願為執鞭而不可得。其後為徐州,而公之曾孫汾為兗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為之贊,以附其家傳雲。
維昔聖賢,患莫己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時。帝欲用公,公不少貶。三黜窮山,之死靡憾。咸平以來,獨為名臣。一時之屈,萬世之信。紛紛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Г其顙。公能Г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愛莫起之。
【王仲議真贊(並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