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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先帝用兵累年,雖中國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幾于亡。橫山之地,沿邊七八百里中,不敢耕者至二百餘里。歲賜既罷,和市亦絶,虜中匹帛至五十餘千,其餘老弱轉徙,牛羊墮壞,所失蓋不可勝數。饑羸之餘,乃始款塞。當時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至,賜予、貿易無慮得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直匹五六千,民大悅。一使所獲,率不下二十萬緡,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罷歲賜,可以坐復。既使虜因吾資以德其民,且飽而思奮,又使其窺我厭兵欲和之意,以為欲戰欲和,權皆在我,以故輕犯邊陲,利則進,否則復求和,無不可者。若當時大臣因虜之請,受其詞不納其使,且詔邊臣與之往返商議,所獲新疆,取捨在我,俟其詞意屈服,約束堅明,然後納之,則虜雖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虜雖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結好,亦未敢動。夫阿里骨,董氈之賊臣也。挾契丹公主以弒其君之二妻。董氈死,匿喪不發,踰年眾定,乃詐稱嗣子,偽書鬼章溫溪心等名以請于朝。當時執政,若且令邊臣審問鬼章等以阿里骨當立不當立,若朝廷從汝請,遂授節鉞,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氈乎?若此等無詞,則是諸羌心服,既立之後,必能統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則釁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國三公,則吾分其恩禮,各以一近上使額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無患。當時執政不深慮此,專以省事為安,因其妄請,便授節鉞,阿里骨自知不當立,而憂鬼章之討也,故欲借力於西夏以自重,於是始有解仇結好之謀。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賊臣君我也,故怒而盜邊。夏人知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謂前後致寇之由,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雖既往不咎,然可以為方來之鑒。
元昊本懷大志,長於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輕用其眾,故其為邊患皆歷年而後定。今梁氏專國,素與人多不協,方內自相圖,其能以創殘呻吟之餘,久與中國敵乎?料其奸謀,蓋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謂二聖在位,恭默守成,仁恕之心,著于遠邇,必無用武之意,可肆無厭之求。蘭、會諸城,鹿阝、延五寨,好請不獲,勢脅必從。猖狂之後,求無不獲,計不過此耳。今者切聞朝廷降詔諸路,敕勵戰守,深是逆順曲直之理,此固當今之急務,而詔書之中,亦許夏人之自新。臣切以謂開之太易,納之太速,曾未一戰,而厭兵欲和之意已見乎外,此復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既聞鬼章之捷,或漸有款塞之謀,必將為恭狠相半之詞,而繼之以無厭之請。若朝廷復納其使,則是欲戰欲和,權皆在虜,有求必獲,不獲必叛,雖偷一時之安,必起無窮之釁。故臣願明主斷之於中,深詔大臣,密敕諸將,若夏人款塞,當受其詞而卻其使,然後明敕邊臣,以夏人受恩不貲,無故犯順,今雖款塞,反覆難保。若實改心向化,當且與邊臣商議,苟詞意未甚屈服,約束未甚堅明,則且卻之,以示吾雖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來,吾雖未納其使,必不于往返商議之間,遽復盜邊。若非心服,則吾雖蕩然開懷,待之如舊,能必其不叛乎?今歲涇原之入,豈吾待之不至耶?但使吾兵練士飽,斥候精明,虜無大獲,不過數年,必自折困,今雖小勞,後必堅定,此臣所謂當今待敵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
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憚屈己,而臣獻言,乃欲艱難其請,不急於和,似與聖意異者。然古之聖賢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嘗直情而徑行也。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徑行,未有獲其意者也。若權其利害,究其所至,則臣之愚計,于安邊息民,必久而固,與聖意初無小異。然臣竊度朝廷之間,似欲以畏事為無事者,臣竊以為過矣。夫為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與生事均。譬如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藥,皆可以殺人。夫生事者,無病而服藥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藥也。乃者阿里骨之請,人人知其不當予,而朝廷予之,以求無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幾于有病而不服藥乎?今又欲遽納夏人之使,則是病未除而藥先止,其與幾何?臣于侍從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與眾獨異,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詔邊吏無進取及論(鬼章)事宜札子】
元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學士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札子奏。臣聞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則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則戰勝而寇愈深,況不勝乎?功成而兵不解,況不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