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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元字長孫,蒼梧廣信人也。父欽,習左氏春秋,事黎陽賈護,與劉歆同時而別自名家。王莽從欽受左氏學,以欽為猒難將軍。元少傳父業,為之訓詁,鋭精覃思,至不與鄉裡通。以父任為郎。 建武初,元與桓譚、杜林、鄭興俱為學者所宗。時議欲立左氏傳博士,范升奏以為左氏淺末,不宜立。元聞之,乃詣闕上疏曰:
陛下撥亂反正,文武並用,深愍經蓺謬雜,真偽錯亂,每臨朝日,輒延髃臣講論聖道。知丘明至賢,親受孔子,而公羊、谷梁傳聞于後世,故詔立左氏,博詢可否,示不專己,盡之髃下也。今論者沉溺所習,翫守舊聞,固執虛言傳受之辭,以非親見實事之道。左氏孤學少與,遂為異家之所覆冒。夫至音不合觽聽,故伯牙絶弦;至寶不同觽好,故卞和泣血。仲尼聖德,而不容于世,況于竹帛余文,其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竊見博士范升等所議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違戾凡四十五事。案升為所言,前後相違,皆斷□小文,媟黷微辭,以年數小差,掇為巨謬,遺脫纖微,指為大尤,抉瑕擿釁,掩其弘美,所謂「小辯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為經,故不置博士,後主所宜因襲。」臣愚以為若先帝所行而後主必行者,則盤庚不當遷于殷,周公不當營洛邑,
陛下不當都山東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韂太子好谷梁,有詔詔太子受公羊,不得受谷梁。孝宣皇帝在人閒時,聞韂太子好谷梁,於是獨學之。及即位,為石渠論而谷梁氏興,至今與公羊並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純,儉,吾從觽;至于拜下,則違之。夫明者獨見,不惑于朱紫,聽者獨聞,不謬于清濁,故離朱不為巧眩移目,師曠不為新聲易耳。方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戰,留思聖蓺,眷顧儒雅,采孔子拜下之義,卒淵聖獨見之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釋先聖之積結,洮汰學者之累惑,
使基業垂于萬世,後進無復狐疑,則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嘗傳師言。如得以褐衣召見,俯伏庭下,誦孔氏之正道,理丘明之宿冤;若辭不合經,事不稽古,退就重誅,雖死之日,生之年也。
書奏,下其議,范升復與元相辯難,凡十餘上。帝卒立左氏學,太常選博士四人,元為第一。帝以元新忿爭,乃用其次司隷從事李封,於是諸儒以左氏之立,論議讙嘩,自公卿以下,數廷爭之。會封病卒,左氏復廢。
元以才高著名,闢司空李通府。時大司農江馮上言,宜令司隷校尉督察三公。
事下三府。元上疏曰:“臣聞師臣者帝,賓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為師,齊桓以夷吾為仲父。孔子曰:『百官總己聽于頉宰。』近則高帝優相國之禮,太宗假宰輔之權。及亡新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
況己自喻,不信髃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以刺舉為明,徼訐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無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謀,身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驕,不患驕臣;失在自任,不在任人。
是以文王有日□之勞,周公執吐握之恭,不聞其崇刺舉,務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擾,天下未一,百姓觀聽,咸張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德,勞心下士,屈節待賢,誠不宜使有司察公輔之名。”帝從之,宣下其議。
李通罷,元後復辟司徒歐陽歙府,數陳當世便事、郊廟之禮,帝不能用。以病去,年老,卒於家。子堅卿,有文章。
賈逵字景伯,扶風平陵人也。九世祖誼,文帝時為梁王太傅。曾祖父光,為常山太守,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洛陽徙焉。父徽,從劉歆受左氏春秋,兼習國語、周官,又受古文尚書於涂惲,學毛詩于謝曼卿,作左氏條例二十一篇。
逵悉傳父業,弱冠能誦左氏傳及五經本文,以大夏侯尚書教授,雖為古學,兼通五家谷梁之說。自為兒童,常在太學,不通人閒事。身長八尺二寸,諸儒為之語曰:「問事不休賈長頭。」性愷悌,多智思,俶儻有大節。尤明左氏傳、國語,為之解詁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獻之。顯宗重其書,寫藏秘櫲。 時有神雀集宮殿官府,冠羽有五采色,帝異之,以問臨邑侯劉復,復不能對,薦逵博物多識,帝乃召見逵,問之。對曰:「昔武王終父之業,鸑鷟在岐,宣帝威懷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帝□蘭台給筆札,使作神雀頌,拜為郎,與班固並校秘書,應對左右。 肅宗立,降意儒術,特好古文尚書、左氏傳。建初元年,詔逵入講北宮白虎觀、南宮雲台。帝善逵說,使發出左氏傳大義長於二傳者。逵於是具條奏之曰:
臣謹擿出左氏三十事尤着明者,斯皆君臣之正義,父子之紀綱。其餘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簡小異,無害大體。至如祭仲、紀季、伍子胥、叔術之屬,左氏義深于君父,父羊多任于權變,其相殊絶,固以甚遠,而冤抑積久,莫肯分明。
公羊傳曰:“祭仲者何?鄭之相也。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祭仲?以為知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