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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魏昭王與韓釐王奉周王之命,「合縱」伐秦,秦使白起將兵迎之,大戰于伊闕,斬首二十四萬,虜韓將公孫喜,取武遂地二百里;遂伐魏,取河東地四百里。昭襄王大喜,以七國皆稱王,不足為異,欲別立帝號,以示貴重,而嫌于獨尊,乃使人言于齊湣王曰:「今天下相王,莫知所歸,寡人意欲稱西帝,以主西方,尊齊為東帝,以主東方,平分天下,大王以為何如?」湣王意未決,問于孟嘗君,孟嘗君曰:「秦以強橫見惡於諸侯,王勿效之。」
逾一月,秦復遣使至齊,約共伐趙,適蘇代自燕復至,湣王先以並帝之事,請教於代,代對曰:「秦不致帝於他國,而獨致于齊,所以尊齊也。卻之,則拂秦之意;直受之,則取惡於諸侯。願王受之而勿稱,使秦稱之,而西方之諸侯奉之;王乃稱帝,以王東方未晚也。使秦稱之,而諸侯惡之,王因以為秦罪。」
湣王曰:「敬受教。」
又問:「秦約伐趙,其事何如?」
蘇代曰:「兵出無名,事故不成。趙無罪而伐之,得地則為秦利,齊無與焉;今宋方無道,天下號為桀宋,王與其伐趙,不如伐宋,得其地可守,得其民可臣,而又有誅暴之名,此湯武之舉也。」
湣王大悅,乃受帝號而不稱,厚待秦使,而辭其伐趙之請。
秦昭襄王稱帝才二月,聞齊仍稱王,亦去帝號不敢稱。
話分兩頭,卻說宋康王乃宋闢公闢兵之子,剔成之弟。其母夢徐偃王來托生,因名曰偃。生有異相,身長九尺四寸,面闊一尺三寸,目如巨星,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鐵鉤,于周顯王四十一年,逐其兄剔成而自立。
立十一年,國人探雀巢,得蛻卵,中有小鸇,以為異事,獻於君偃。偃召太史占之,太史布卦奏曰:「小而生大,此反弱為強,崛起霸王之象。」偃喜曰:「宋弱甚矣,寡人不興之,更望何人?」乃多檢壯丁,親自訓練,得勁兵十萬餘,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拓地三百餘里;西又敗魏軍,取二城;滅滕,有其地。
因遣使通好於秦,秦亦遣使報之,自是宋號強國,與齊、楚、三晉相併,偃遂稱為宋王,自謂天下英雄,無與為比。欲速就霸王之業,每臨朝,輒令群臣齊呼萬歲,堂上一呼,堂下應之,門外侍衛亦俱應之,聲聞數里。
又以革囊盛牛血,懸于高竿,輓弓射之,弓強矢勁,射透革囊,血雨從空亂灑,使人傳言于市曰:「我王射天得勝。」欲以恐嚇遠人。
又為長夜之飲,以酒強灌群臣,而陰使左右以熱水代酒自飲,群臣量素洪者,皆潦倒大醉,不能成禮;惟康王惺然,左右獻諛者,皆曰:「君王酒量如海,飲千石不醉也。」
又多取婦人為淫樂,一夜禦數十女,使人傳言:「宋王精神兼數百人,從不倦怠。」以此自炫。
一日,游封父之墟,遇見採桑婦甚美,築青陵之台以望之,訪其家,乃舍人韓憑之妻息氏也。王使人喻憑以意,使獻其妻,憑與妻言之,問其願否,息氏作詩以對曰:“
南山有鳥,北山張羅,
鳥自高飛,羅當奈何?”
宋王慕息氏不已,使人即其家奪之,韓憑見息氏升車而去,心中不忍,遂自殺。宋王召息氏共登青陵台,謂之曰:「我宋王也,能富貴人,亦能生殺人,況汝夫已死,汝何所歸,若從寡人,當立為王后。」息氏復作詩以對曰:“
鳥有雌雄,不逐鳳凰;
妾是庶人,不樂宋王。”
宋王曰:「卿今已至此,雖欲不從寡人,不可得也!」息氏曰:「容妾沐浴更衣,拜辭故夫之魂,然後侍大王巾櫛耳。」宋王許之,息氏沐浴更衣訖,望空再拜,遂從台上自投于地,宋王急使人攬其衣不及,視之氣已絶矣,簡其身畔,于裙帶得書一幅,書云:「死後,乞賜遺骨與韓憑合葬一塚,黃泉感德!」
宋王大怒,故為二塚,隔絶埋之,使其東西相望,而不相親。埋後三日,宋王還國,忽一夜,有文梓木生於二塚之傍,旬日間木長三丈許,其枝自相附結成連理,有鴛鴦一對飛集於枝上,交頸悲鳴,裡人哀之曰:「此韓憑夫婦之魂所化也!」遂名其樹曰:「相思樹。」髯仙有詩嘆云:
相思樹上兩鴛鴦,千古情魂事可傷!
莫道威強能奪志,婦人執性抗君王。
群臣見宋王暴虐,多有諫者,宋王不勝其瀆,乃置弓矢于座側,凡進諫者,輒引弓射之,嘗一日間射殺景成、戴烏、公子勃等三人,自是舉朝莫敢開口,諸侯號曰桀宋。
時齊湣王用蘇代之說,遣使于楚、魏,約共攻宋,三分其地。兵既發,秦昭王聞之,怒曰:「宋新與秦歡,而齊伐之,寡人必救宋,無再計。」齊湣王恐秦兵救宋,求于蘇代。代曰:「臣請西止秦兵,以遂王伐宋之功。」乃西見秦王曰:「齊今伐宋矣,臣敢為大王賀。」秦王曰:「齊伐宋,先生何以賀寡人乎?。」蘇代曰:「齊王之強暴,無異於宋,今約楚、魏攻宋,其勢必欺楚、魏,楚、魏受其欺必向西而事秦,是秦損一宋以餌齊,而坐收楚、魏之二國也,王何不利焉,敢不賀乎?」
秦王曰:「寡人欲救宋何如?」代答曰:「桀宋犯天下之公怒,天下皆幸其亡,而秦獨救之,眾怒且移于秦矣。」秦王乃罷兵不救宋。
齊師先至宋郊,楚、魏之兵亦陸續來會,齊將韓聶、楚將唐昧、魏將芒卯,三人做一處商議,唐昧曰:「宋王志大氣驕,宜示弱以誘之。」芒卯曰:「宋王淫虐,人心離怨,我三國皆有喪師失地之恥,宣傳檄文,布其罪惡,以招故地之民,必有反戈而向宋者。」韓聶曰:「二君之言皆是也。」
乃為檄數桀宋十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