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頁
於是以帛裹田氏頭,往見穆公,奏曰:「臣報國有志,而君以妻故見疑,臣今斬妻之頭,以明臣之為魯不為齊也!」穆公慘然不樂,曰:「將軍休矣!」少頃,公儀休入見,穆公謂曰:「吳起殺妻以求將,此殘忍之極,其心不可測也!」公儀休曰:「起不愛其妻,而愛功名,君若棄之不用,必反而為齊矣!」穆公乃從休言,即拜吳起為大將,使泄柳、申詳副之,率兵二萬,以拒齊師。
起受命之後,在軍中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見士卒裹糧負重,分而荷之;有卒病疽,起親為調藥,以口吮其膿血。士卒感起之恩,如同父子,咸摩拳擦掌,願為一戰。
卻說田和引大將田忌、段朋長驅而入,直犯南鄙,聞吳起為魯將,笑曰:「此田氏之婿,好色之徒,安知軍旅事耶,魯國合敗,故用此人也!」及兩軍對壘,不見吳起挑戰,陰使人覘其作為。見起方與軍士中之最賤者,席地而坐,分羹同食。使者還報,田和笑曰:「將尊則士畏,士畏則戰力,起舉動如此,安能用眾,吾無慮矣!」
再遣愛將張醜,假稱願與講和,特至魯軍,探起戰守之意,起將精鋭之士藏於後軍,悉以老弱見客,謬為恭謹,延入禮待,醜曰:「軍中傳聞將軍殺妻求將,果有之乎?」起觳觫而對曰:「某雖不肖,曾受學于聖門,安敢為此不情之事,吾妻自因病亡,與軍旅之命適會其時,君之所聞,殆非其實。」醜曰:「將軍若不棄田宗之好,願與將軍結盟通和。」起曰:「某書生,豈敢與田氏戰乎,若獲結成,此乃某之至願也!」起留張醜于軍中,歡飲三日,方纔遣歸,絶不談及兵事。臨行再三致意,求其申好。
醜辭去,起即暗調兵將,分作三路,尾其後而行。
田和得張醜回報,以起兵既弱,又無戰志,全不掛意,忽然轅門外鼓聲大振,魯兵突然殺至,田和大驚,馬不及甲,車不及駕,軍中大亂,田忌引步軍出迎,段朋急令軍士整頓車乘接應,不提防泄柳、申詳二軍,分為左右,一齊殺入,乘亂夾攻,齊軍大敗,殺得殭屍滿野,直追過平陸方回。
魯穆公大悅,進起上卿。
田和責張醜誤事之罪,醜曰:「某所見如此,豈知起之詐謀哉。」田和乃嘆曰:「起之用兵,孫武、穰苴之流也,若終為魯用,齊必不安,吾欲遣一人至魯,暗與通和,各無相犯,子能去否?」醜曰:「願捨命一行,將功折罪。」田和乃購求美女二人,加以黃金千鎰,令張醜詐為賈客攜至魯,私饋吳起,起貪財好色,見即受之,謂醜曰:「致意齊相國,使齊不侵魯,魯何敢加齊哉?」張醜既出魯城,故意泄其事於行人,遂沸沸揚揚,傳說吳起受賄通齊之事。穆公曰:「吾固知起心不可測也!」欲削起爵究罪。
起聞而懼,棄家逃奔魏國,主于翟璜之家。適文侯與璜謀及守西河之人,璜遂薦吳起可用,文侯召起見之,謂起曰:「聞將軍為魯將有功,何以見辱敝邑?」起對曰:「魯侯聽信讒言,信任不終,故臣逃死於此。慕君侯折節下士,豪傑歸心,願執鞭馬前,倘蒙驅使,雖肝腦塗地,亦無所恨。」
文侯乃拜起為西河守,起至西河,修城治池,練兵訓武,其愛恤士卒,一如為魯將之時,築城以拒秦,名曰吳城。
時秦惠公薨,太子名出子嗣位。
惠公乃簡公之子,簡公乃靈公之季父,方靈公之薨,其子師隰年幼,群臣乃奉簡公而立之,至是三傳,及于出子,而師隰年長,謂大臣曰:「國,吾父之國也,吾何罪而見廢?」大臣無辭以對,乃相與殺出子而立師隰,是為獻公。吳起乘秦國多事之日,興兵襲秦,取河西五城,韓、趙皆來稱賀。
文侯以翟璜薦賢有功,欲拜為相國,訪于李克。克曰:「不如魏成,」文侯點頭。
克出朝,翟璜迎而問曰:「聞主公欲卜相,取決於子,今已定乎,何人也?」克曰:「已定魏成。」翟璜忿然曰:「君欲伐中山,吾進樂羊;君憂鄴,吾進西門豹;君憂西河,吾進吳起。吾何以不若魏成哉?」李克曰:「成所舉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非師即友。子所進者,君皆臣之。成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以待賢士;子祿食皆以自贍。子安得比于魏成哉?」璜再拜曰:「鄙人失言,請侍門下為弟子。」自此魏國將相得人,邊鄙安集,三晉之中,惟魏最強。
齊相國田和見魏之強,又文侯賢名重於天下,乃深結魏好,遂遷其君康公貸于海上,以一城給其食,余皆自取。使人于魏文侯處,求其轉請于周,欲援三晉之例,列于諸侯。
周威烈王已崩,子安王名驕立,勢愈微弱,時乃安王之十三年,遂從文侯之請,賜田和為齊侯,是為田太公。自陳公子完奔齊,事齊桓公為大夫,凡傳十世,至和而代齊有國,姜氏之祀遂絶,不在話下。
時三晉皆以擇相得人為尚,於是相國之權最重。趙相公仲連,韓相俠累。
就中單說俠累微時,與濮陽人嚴仲子名遂,為八拜之交。累貧而遂富,資其日用,復以千金助其游費。俠累因此得達于韓,位至相國。
俠累既執政,頗著威重,門絶私謁。嚴遂至韓,謁累冀其引進,候月餘不得見。
遂自以家財賂君左右,得見烈侯,烈侯大喜,欲貴重之,俠累復于烈侯前言嚴遂之短,阻其進用。嚴遂聞之大恨,遂去韓,遍游列國,欲求勇士刺殺俠累,以雪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