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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韓虎,魏駒從智伯營中歸去,路上二君定計,與張孟談歃血訂約:「期于明日夜半,決堤泄水,你家只看水退為信,便引城內軍士,殺將出來,共擒智伯。」孟談領命入城,報知無恤,無恤大喜,暗暗傳令,結束停當,等待接應。
至期,韓虎,魏駒暗地使人襲殺守堤軍士,于西面掘開水口,水從西決,反灌入智伯之寨,軍中驚亂,一片聲喊起,智伯從睡夢中驚醒起來,水已及于臥榻,衣被俱濕,還認道巡視疏虞,偶然堤漏,急喚左右快去救水塞堤。須臾,水勢益大。
卻得智國、豫讓率領水軍,駕筏相迎,扶入舟中。
回視本營,波濤滾滾,營壘俱陷,軍糧器械,飄蕩一空,營中軍士盡從水中浮沉掙命。
智伯正在淒慘,忽聞鼓聲大震,韓,魏兩家之兵各乘小舟,趁著水勢殺來,將智家軍亂砍,口中只叫:「拿智瑤來獻者重賞!」智伯嘆曰:「吾不信絺疵之言,果中其詐。」豫讓曰:「事已急矣!主公可從山後逃匿,奔入秦邦請兵,臣當以死拒敵,」智伯從其言,遂與智國掉小舟轉出山背。
誰知趙襄子也料智伯逃奔秦國,卻遣張孟談從韓、魏二家追逐智軍,自引一隊伏于龍山之後,湊巧相遇,無恤親縛智伯,數其罪斬之。智國投水溺死。
豫讓鼓勵殘兵,奮勇迎戰,爭奈寡不敵眾,手下漸漸解散,及聞智伯已擒,遂變服逃往石室山中。智氏一軍盡沒,無恤查是日,正三月丙戌日也。天神所賜竹書,其言驗矣。
三家收兵在於一處,將各路壩閘,盡行拆毀,水復東行,歸於晉川。晉陽城中之水,方纔退盡。
無恤安撫居民已畢,謂韓、魏曰:「某賴二公之力,保全殘城,實出望外。然智伯雖死,其族尚存,斬草留根,終為後患。」韓,魏曰:「當盡滅其宗,以泄吾等之恨。」
無恤即同韓、魏回至絳州,誣智氏以叛逆之罪,圍其家,無論男女少長盡行屠戮,宗族俱盡,惟智果已出姓為輔氏,得免于難。到此方知果之先見矣。韓,魏所獻地各自收回,又將智氏食邑,三分均分,無一民尺土,入于公家。此周貞定王十六年事也。
無恤論晉陽之功,左右皆推張孟談為首,無恤獨以高赫為第一。孟談曰:「高赫在圍城之中,不聞畫一策,效一勞,而乃居首功,受上賞,臣竊不解。」無恤曰:「吾在厄困中,眾俱慌錯,惟高赫舉動敬謹,不失君臣之禮,夫功在一時,禮垂萬世,受上賞,不亦宜乎?」
孟談愧服,無恤感山神之靈,為之立祠于霍山,使原過世守其祀。
又憾智伯不已,漆其頭顱為溲便之器。
豫讓在石室山中,聞知其事,涕泣曰:「‘士為知己者死',吾受智氏厚恩,今國亡族滅,辱及遺骸,吾偷生於世,何以為人?」
乃更姓名,詐為囚徒服役者,挾利匕首,潛入趙氏內廁之中,欲候無恤如廁,乘間刺之。無恤到廁,忽然心動,使左右搜廁中,牽豫讓出見無恤,無恤乃問曰:「子身藏利器,欲行刺于吾耶?」豫讓正色答曰:「吾智氏亡臣,欲為智伯報仇耳。」左右曰:「此人叛逆宜誅。」無恤止之曰:「智伯身死無後,而豫讓欲為之報仇,真義士也,殺義士者不祥。」令放豫讓還家,臨去,復召問曰:「吾今縱子,能釋前仇否?」豫讓曰:「釋臣者,主之私恩;報仇者,臣之大義。」左右曰:「此人無禮,縱之必為後患。」無恤曰:「吾已許之,可失信乎?今後但謹避之可耳。」即日歸治晉陽,以避豫讓之禍。
卻說豫讓回至家中,終日思報君仇,未能就計,其妻勸其再仕韓、魏,以求富貴,豫讓怒,拂衣而出。思欲再入晉陽,恐其識認不便,乃削須去眉,漆其身為癩子之狀,乞丐于市中,妻往市跟尋,聞呼乞聲,驚曰:「此吾夫之聲也!」趨視,見豫讓,曰:「其聲似而其人非。」遂捨去。豫讓嫌其聲音尚在,復吞炭變為啞喉,再乞于市,妻雖聞聲,亦不復訝。
有友人素知豫讓之志,見乞者行動,心疑為讓,潛呼其名,果是也,乃邀至家中進飲食,謂曰:「子報仇之志決矣,然未得報之術也,以子之才,若詐投趙氏,必得重用,此時乘隙行事,唾手而得,何苦毀形滅性,以求濟其事乎?」豫讓謝曰:「吾既臣趙氏,而復行刺,是貳心也;今吾漆身吞炭,為智伯報仇,正欲使人臣懷貳心者,聞吾風而知愧耳。請與子訣,勿復相見。」遂奔晉陽城來,行乞如故,更無人識之者。
趙無恤在晉陽觀智伯新渠,已成之業,不可復廢,乃使人建橋于渠上,以便來往,名曰赤橋,赤乃火色,火能克水,因晉水之患,故以赤橋厭之。橋既成,無恤駕車出觀,豫讓預知無恤觀橋,復懷利刃,詐為死人,伏于橋樑之下。
無恤之車,將近赤橋,其馬忽悲嘶卻步,禦者連鞭數策,亦不前進。張孟談進曰:「臣聞‘良驥不陷其主',今此馬不渡赤橋,必有奸人藏伏,不可不察。」無恤停車,命左右搜簡,回報:「橋下並無奸細,只有一死人僵臥。」無恤曰:「新築橋樑,安得便有死屍?必豫讓也!」命曳出視之,形容雖變,無恤尚能識認,罵曰:「吾前已曲法赦子,今又來謀刺,皇天豈佑汝哉?」命牽去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