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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使者發兵以迎孔子。孔子至楚,昭王大喜,將以千社之地封孔子。令尹子西諫曰:「昔文王在豐,武王在鎬,地僅百里,能修其德,卒以代殷。今孔子之德不下文、武,弟子又皆大賢,若得據土壤,其代楚不難矣!」昭王乃止。孔子知楚不能用,乃復還衛。
衛出公欲任以國政,孔子拒之。
魯相國季孫肥亦來召其門人冉有,孔子因而返魯。魯以大夫告老之禮待之,於是諸弟子中,子路、子羔仕于衛,子貢、冉有、有若、宓子賤仕于魯,這都是後話,敘明留作話柄。
再說吳王闔閭自敗楚之後,威震中原,頗事遊樂。乃大治宮室,建長樂宮于國中,築高台于姑蘇山。山在城西南三十里,一名姑胥山。于胥門外為徑九曲,以通山路。春夏則治于城外,秋冬則治于城中。
忽一日,想起越人伐吳之恨,謀欲報之。忽聞齊與楚交通聘使,怒曰:「齊、楚通好,此我北方之憂也!」欲先伐齊,後及越。相國子胥進曰:「交聘乃鄰國之常,未必助楚害吳,不可遽興兵旅。今太子波元妃已歿,未有繼室,王何不遣使求婚于齊,如其不從,伐之未晚!」闔閭從之,使大夫王孫駱往齊,為太子波求婚。
時景公年已老耄,志氣衰頽,不能自振,宮中止一幼女未嫁,不忍棄之吳地。無奈朝無良臣,邊無良將,恐一拒吳命,興師來伐,如楚國之受禍,悔之何及,大夫黎彌亦勸景公結婚于吳,勿激其怒,景公不得已,以女少姜許婚。王孫駱回覆吳王,王復遣納幣于齊,迎齊女歸國。景公愛女畏吳,兩念交迫,不覺流淚出涕,嘆曰:「若平仲、穰苴一人在此,孤豈憂吳人哉!」謂大夫鮑牧曰:「煩卿為寡人致女于吳,此寡人之愛女,囑吳王善視之!」臨行,親扶少姜登車,送出南門而返。鮑牧奉少姜至吳,敬致齊侯之命,因慕子胥之賢,深相結納,不在話下。
話說少姜年幼,不知夫婦之樂,與太子波成婚之後,一心只想念父母,日夜號泣,太子波再三撫慰,其哀不止,遂抑鬱成病,闔閭憐之,乃改造北門城樓,極其華煥,更其名曰望齊門,令少姜日遊其上,少姜憑欄北望,不見齊國,悲哀愈甚,其病轉增,臨絶命,囑太子波曰:「妾聞虞山之巔,可見東海,乞葬我于此,倘魂魄有知,庶幾一望齊國也!」波奏聞其父,乃葬于虞山頂上,今常熟縣虞山有齊女墓,又有望海亭是也。有張洪《齊女墳》詩為證,詩曰:
南風初勁北風微,爭長諸姬復娶齊。
越境定須千兩送,半途應拭萬行啼。
望鄉不憚登台遠,埋恨惟嫌起塚低。
蔓草垂垂猶泣露,倩誰滴向故鄉泥?
太子波憶念齊女,亦得病,未幾卒。
闔閭欲于諸公子中擇可立者,意猶未定,欲召子胥決之,太子波前妃生子名夫差,年已二十六歲矣,生得昂藏英偉,一表人材,聞其祖闔閭擇嗣,乃先趨見子胥曰:「我嫡孫也,欲立太子,捨我其誰?此在相國一言耳。」子胥許之,少頃,闔閭使人召子胥,商議立儲之事,子胥曰:「立子以嫡,則亂不生。今太子雖不祿,有嫡孫夫差在。」闔閭曰:「吾觀夫差愚而不仁,恐不能奉吳之統。」子胥曰:「夫差信以愛人,敦于禮義,父死子代,經之明文,又何疑焉?」闔閭曰:「寡人聽子,子善輔之!」遂立夫差為太孫,夫差至子胥家稽首稱謝。
周敬王二十四年,闔閭年老,性益躁,聞越王允常薨,子勾踐新立,遂欲乘喪伐越,子胥諫曰:「越雖有襲吳之罪,然方有大喪,伐之不祥,宜少待之!」闔閭不聽,留子胥與太孫夫差守國,自引伯嚭、王孫駱、專毅等,選精兵三萬,出南門望越國進發。越王勾踐親自督師禦之,諸稽郢為大將,靈姑浮為先鋒,疇無餘、胥犴為左右翼,與吳兵相遇于槜李,相距十里,各自安營下寨。兩下挑戰,不分勝負。
闔閭大怒,遂悉眾列陳于五台山,戒軍中毋得妄動,俟越兵懈怠,然後乘之。勾踐望見吳陣上隊伍整齊,戈甲精鋭,謂諸稽郢曰:「彼兵勢甚振,不可輕敵,必須以計亂之!」乃使大夫疇無餘、胥犴督敢死之士,左五百人,各持長槍;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聲吶喊,殺奔吳軍,吳陣上全然不理,陣腳都用弓弩手把住,堅如鐵壁,衝突三次,俱不能入,只得迴轉。
勾踐無可奈何,諸稽郢密奏曰:「罪人可使也!」勾踐悟。
次日,密傳軍令,悉出軍中所攜死罪者,共三百人,分為三行,俱袒衣注劍于頸,安步造於吳軍,為首者前致辭曰:「吾主越王不自量力,得罪于上國,致辱下討,臣等不敢愛死,願以死代越王之罪。」言畢,以次自剄,吳兵從未見如此舉動,甚以為怪,皆注目而觀之,互相傳語,正不知其何故。
越軍中忽然鳴鼓,鼓聲大振,疇無餘、胥犴帥死士二隊,各擁大楯,持短兵,呼哨而至,吳兵心忙,隊伍遂亂,勾踐統大軍繼進,右有諸稽郢,左有靈姑浮,衝開吳陣,王孫駱捨命與諸稽郢相持,靈姑浮奮長刀左衝右突,尋人廝殺,正遇吳王闔閭,靈姑浮將刀便砍,闔閭望後一閃,刀砍中右足,傷其將指,一屨墜於車下,卻得專毅兵到,救了吳王,專毅身被重傷。
王孫駱知吳王有失,不敢戀戰,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殺一陣,死者過半。闔閭傷重,即刻班師回寨,靈姑浮取吳王之屨獻功。勾踐大悅。
卻說吳王因年老不能忍痛,回至七里之外,大叫一聲而死。伯嚭護喪先行,王孫駱引兵斷後,徐徐而返,越兵亦不追趕。史臣有詩論闔閭用兵不息,致有此禍,詩曰:
破楚凌齊意氣豪,又思吞越起兵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