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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史皇亦引殘兵來到,余兵漸集,復立營寨。囊瓦曰:「孫武用兵,果有機變,不如棄寨逃歸,請兵復戰。」史皇曰:「令尹率大兵拒吳,若棄寨而歸,吳兵一渡漢江,長驅入郢,令尹之罪何逃?不如儘力一戰,便死於陣上,也留個香名于後。」
囊瓦正在躊躇,忽報:「楚王又遣一軍來接應。」囊瓦出寨迎接,乃大將薳射也。射曰:「主上聞吳兵勢大,恐令尹不能取勝,特遣小將帶軍一萬,前來聽命。」
因問從前交戰之事,囊瓦備細詳述了一遍,面有慚色。薳射曰:「若從沈司馬之言,何至如此?今日之計,惟有深溝高壘,勿與吳戰,等待司馬兵到,然後合擊。」囊瓦曰:「某因輕兵劫寨,所以反被其劫。若兩陣相當,楚兵豈遽弱於吳哉?今將軍初到,乘此鋭氣,宜決一死戰。」薳射不從。遂與囊瓦各自立營,名雖互為犄角,相去有十餘里。
囊瓦自恃爵高位尊,不敬薳射,薳射又欺囊瓦無能,不為之下,兩邊各懷異意,不肯和同商議。吳先鋒夫概探知楚將不和,乃入見吳王曰:「囊瓦貪而不仁,素失人心。薳射雖來赴援,不遵約束。三軍皆無鬥志,若追而擊之,可必全勝。」闔閭不許。
夫概退曰:「君行其令,臣行其志,吾將獨往,若幸破楚軍,郢都可入也!」晨起,率本部兵五千,竟奔囊瓦之營。孫武聞之,急調伍員引兵接應。
卻說夫概打入囊瓦大寨,瓦全不准備,營中大亂。武城黑捨命敵住。瓦不及乘車,步出寨後,左胛已中一箭,卻得史皇率本部兵到,以車載之,謂瓦曰:「令尹可自方便,小將當死於此。」囊瓦卸下袍甲,乘車疾走,不敢回郢,竟奔鄭國逃難去了。髯翁有詩云:
披裘佩玉賀名駒,只道千年住郢都。
兵敗一身逃難去,好教萬口笑貪夫!
伍員兵到,史皇恐其追逐囊瓦,乃提戟引本部殺入吳軍,左衝右突,殺死吳兵將二百餘人。楚兵死傷,數亦相當,史皇身被重傷而死。武城黑戰夫概不退,亦被夫概斬之。薳射之子薳延,聞前營有失,報知其父,欲提兵往救,薳射不許,自立營前彈壓,令軍中:「亂動者斬!」
囊瓦敗軍皆歸於薳射,點視尚有萬餘,合成一軍,軍勢復振。薳射曰:「吳軍乘勝掩至,不可當也。及其未至,整隊而行,退至郢都,再作區處。」乃令大軍拔寨都起,薳延先行,薳射親自斷後。
夫概探得薳射移營,尾其後追之,及于清發。楚兵方收集船隻,將謀渡江。吳兵便欲上前奮擊,夫概止之曰:「困獸猶鬥,況人乎?若逼之太急,將致死力,不如暫且駐兵,待其半渡,然後擊之。已渡者得免,未渡者爭先,誰肯死鬥,勝之必矣!」乃退二十里安營。中軍孫武等俱到,聞夫概之言,人人稱善。
闔閭謂伍員曰:「寡人有弟如此,何患郢都不入。」伍員曰:「臣聞被離曾相夫概,言其毫毛倒生,必有背國叛主之事,雖則英勇,不可專任。」闔閭不以為然。
再說薳射聞吳兵來追,方欲列陣拒敵。又聞其復退,喜曰:「固知吳人怯,不敢窮追也!」乃下令五鼓飽食,一齊渡江,剛剛渡及十分之三,夫概兵到,楚軍爭渡大亂。薳射禁止不住,只得乘車疾走,軍士未渡者,都隨著主將亂竄,吳軍從後掩殺,掠取旗鼓戈甲無數。孫武命唐、蔡二君各引本國軍將,奪取渡江船隻,沿江一路接應。
薳射奔至雍澨,將卒饑困,不能奔走,所喜追兵已遠,暫且停留,埋鍋造飯。飯才熟,吳兵又到,楚兵將不及下嚥,棄食而走,留下現成熟飯,反與吳兵受用。吳兵飽食,復儘力追逐,楚兵自相踐踏,死者更多。
薳射車躓,被夫概一戟刺死;其子薳延亦被吳兵圍住,延奮勇衝突,不能得出。忽聞東北角喊聲大振,薳延曰:「吳又有兵到,吾命休矣!」
原來那枝兵,卻是左司馬沈尹戍行至新息,得囊瓦兵敗之信,遂從舊路退回,卻好在雍澨遇著吳兵圍住薳延。戍遂將部下萬人,分作三路殺入。夫概恃其屢勝,不以為意,忽見楚三路進兵,正不知多少軍馬,沒抵敵一頭處,遂解圍而走。沈尹戍大殺一陣,吳兵死者千餘人,沈尹戍正欲追殺,吳王闔閭大軍已到,兩下紮營相拒。
沈尹戍謂其家臣吳句卑曰:「令尹貪功,使吾計不遂。天也!今敵患已深,明日吾當決一死戰。幸而勝,兵不及郢,楚國之福;萬一戰敗,以首托汝,勿為吳人所得。」又謂薳延曰:「汝父已歿于敵,汝不可以再死,宜亟歸,傳語子西,為保郢計。」
薳延下拜曰:「願司馬驅除東寇,早建大功!」垂淚而別。
明旦,兩下列陣交鋒。沈尹戍平昔撫士有方,軍卒用命,無不儘力死鬥。夫概雖勇,不能取勝,看看欲敗,孫武引大軍殺來,右有伍員、蔡侯,左有伯嚭、唐侯,強弓勁弩在前,短兵在後,直衝入楚軍,殺得七零八落。
戍死命殺出重圍,身中數箭,僵臥車中,不能復戰,乃呼吳句卑曰:「吾無用矣,汝可速取吾首,去見楚王。」句卑猶不忍,戍儘力大喝一聲,遂瞑目不視。句卑不得已,用劍斷其首,解裳裹而懷之,復掘土掩蓋其屍,奔回郢都去了。吳兵遂長驅而進。史官有贊云:
楚謀不臧,賊賢升佞,
伍族既捐,郤宗復盡。
表表沈尹,一木支廈,
操敵掌中,敗於貪瓦。
功隳身亡,凌霜暴日,
天祐忠臣,歸元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