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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曠退,謂羊舌肹曰:「神怒民怨,君不久矣。侈心之興,實起於楚;雖楚君之禍,可計日而俟也。」月餘,平公病復作,竟成不起。自築祁宮至薨日,不及三年,又皆在病困之中。枉害百姓,不得安享,豈不可笑,史臣有詩云:
崇台廣廈奏新聲,竭盡民脂怨黷盈。
物怪神妖催命去,祁篪空自費經營!
平公薨後,群臣奉世子夷嗣位,是為昭公,此是後話。
再說齊大夫高強,自其父蠆逐高止,譖殺閭邱嬰,舉朝皆為不平。及強嗣為大夫,年少嗜酒,欒施亦嗜酒,相得甚歡,與陳無宇、鮑國蹤跡少疏,四族遂分為二黨。欒、高二人每聚飲,醉後輒言陳、鮑兩家長短;陳、鮑聞之,漸生疑忌。
忽一日,高強因醉中鞭撲小豎,欒施復助之。小豎懷恨,乃乘夜奔告陳無宇,言:「欒、高欲聚家眾,來襲陳、鮑二家,期在明日矣!」復奔告鮑國,鮑國信之,忙令小豎往約陳無宇,共攻欒、高。
無宇授甲于家眾,即時登車,欲詣鮑國之家,途中遇見高強,亦乘車而來,強已半醉,在車中與無宇拱手,問:「率甲何往?」無宇謾應曰:「往討一叛奴耳!」亦問:「子良何往?」強對曰:「吾將飲于欒氏也!」既別,無宇令輿人速騁,須臾,遂及鮑門。只見車徒濟濟,戈甲森森,鮑國亦貫甲持弓,方欲升車矣。
二人合做一處商量,無宇述子良之言:「將飲于欒氏,未知的否,可使人探之!」鮑國遣使往欒氏覘視,回報:「欒、高二位大夫皆解衣去冠,蹲踞而賽飲!」鮑國曰:「小豎之語妄矣!」無宇曰:「豎言雖不實,然子良於途中見我率甲,問我何往,我謾應以將討叛奴,今無所致討,彼心必疑,倘先謀逐我,悔無及矣,不如乘其飲酒,不做準備,先往襲之!」鮑國曰:「善。」
兩家甲士同時起行,無宇當先,鮑國押後,殺向欒家,將前後府門團團圍住。欒施方持巨觥欲吸,聞陳、鮑二家兵到,不覺觥墜於地,高強雖醉,尚有三分主意,謂欒施曰:「亟聚家徒,授甲入朝,奉主公以伐陳、鮑,無不克矣!」
欒施乃悉聚家眾,高強當先,欒施在後,從後門突出,殺開一條血路,徑奔公宮,陳無宇、鮑國恐其挾齊侯為重,緊緊追來,高氏族人聞變,亦聚眾來救。
景公在宮中,聞四族率甲相攻,正不知事從何起,急命閽者緊閉虎門,以宮甲守之,使內侍召晏嬰入宮。欒施、高強攻虎門不能入,屯于門之右;陳、鮑之甲屯于門之左,兩下相持。
須臾,晏嬰端冕委弁,駕車而至,四家皆使人招之,嬰皆不顧,謂使者曰:「嬰惟君命是從,不敢自私。」閽者啟門,晏嬰入見。景公曰:「四族相攻,兵及寢門,何以待之?」晏嬰奏曰:「欒、高怙累世之寵,專行不忌,已非一日。高止之逐,閭邱之死,國人胥怨。今又伐寢門,罪誠不宥。但陳、鮑不候君命,擅興兵甲,亦不為無罪也,惟君裁之!」景公曰:「欒、高之罪,重於陳、鮑,宜去之,誰堪使者?」晏嬰對曰:「大夫王黑可使也!」
景公傳命,使王黑以公徒助陳、鮑攻欒、高,欒、高兵敗,退于大衢。國人惡欒、高者,皆攘臂助戰,高強酒猶未醒,不能力戰。欒施先奔東門,高強從之,王黑同陳、鮑追及,又戰于東門,欒、高之眾漸漸奔散,乃奪門而出,遂奔魯國。
陳、鮑逐兩家妻子,而分其家財。
晏嬰謂陳無宇曰:「子擅命以逐世臣,又專其利,人將議子,何不以所分得者,悉歸諸公,子無所利,人必以讓德稱子,所得多矣!」無宇曰:「多謝指教。無宇敢不從命!」於是將所分食邑及家財,盡登簿籍,獻於景公。景公大悅。
景公之母夫人曰孟姬,無宇又私有所獻。孟姬言于景公曰:「陳無宇誅翦強家,以振公室,利歸於公,其讓德不可沒也,何不以高唐之邑賜之?」景公從其言,陳氏始富。
陳無宇有心要做好人,言:「群公子向被高蠆所逐,實出無辜,宜召而復之!」景公以為然,無宇以公命召子山、子商、子周等,凡幄幕器用,及從人之衣屨,皆自出家財,私下完備,遣人分頭往迎。諸公子得歸故國,已自歡喜,及見器物畢具,知是陳無宇所賜,感激無已。
無宇又大施恩惠于公室,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悉以私祿分給之,又訪求國中之貧約孤寡者,私與之粟,凡有借貸,以大量出,以小量入,貧不能償者,即焚其券。國中無不頌陳氏之德,願為效死而無地也。史臣論陳氏厚施於民,乃異日移國之漸,亦由君不施德,故臣下得借私恩小惠,以結百姓之心耳。有詩云:
威福君權敢上侵,輒將私惠結民心。
請看陳氏移齊計,只為當時感德深。
景公用晏嬰為相國,嬰見民心悉歸陳氏,私與景公言之,勸景公寬刑薄斂,興發補助,施澤於民,以輓留人心。景公不能從。
話分兩頭,再說楚靈王成章華之宮,諸侯落成者甚少;聞晉築祁宮,諸侯皆賀,大有不平之意,召伍舉商議,欲興師以侵中原。伍舉曰:「王以德義召諸侯,而諸侯不至,是其罪也,以土木召諸侯,而責其不至,何以服人,必欲用兵以威中華,必擇有罪者征之,方為有名。」靈王曰:「今之有罪者何國?」伍舉奏曰:「蔡世子般弒其君父,于今九年矣,王初合諸侯,蔡君來會,是以隱忍不誅。然弒逆之賊,雖子孫猶當伏法,況其身乎?蔡近於楚,若討蔡而兼其地,則義利兩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