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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命畢,自詣司寇請囚,曰:「吾祖子文曾言:‘越椒有反相,必主滅族',臨終囑吾父逃避他國。吾父世受楚恩,不忍他適,為越椒所誅,今日果應吾祖之口。既不幸為逆臣之族,又不幸違先祖之訓,今日死其分也,安敢逃刑耶?」
莊王聞之,嘆曰:「子文真神人也,況治楚功大,何忍絶其嗣乎?」乃赦克黃之罪,曰:“克黃死不逃刑,乃忠臣也。命復其官,改名曰鬥生,言其宜死而得生也。
莊王嘉繇基一箭之功,厚加賞賜,使將親軍,掌車右之職。
因令尹未得其人,聞沈尹虞邱之賢,使權主國事,置酒大宴群臣于漸台之上,妃嬪皆從。莊王曰:「寡人不禦鐘鼓,已六年于此矣,今日叛臣授首,四境安靖,願與諸卿同一日之遊,名曰‘太平宴',文武大小官員,俱來設席,務要盡歡而止。」
群臣皆再拜,依次就坐。庖人進食,太史奏樂,飲至日落西山,興尚未已,莊王命秉燭再酌,使所幸許姬姜氏,遍送諸大夫之酒,眾俱起席立飲,忽然一陣怪風,將堂燭盡滅,左右取火未至,席中有一人,見許姬美貌,暗中以手牽其袂,許姬左手絶袂,右手攬其冠纓,纓絶,其人驚懼放手。許姬取纓在手,循步至莊王之前,附耳奏曰:「妾奉大王命,敬百官之酒,內有一人無禮,乘燭滅強牽妾袖,妾已攬得其纓,王可促火察之。」莊王急命掌燈者:「且莫點燭,寡人今日之會,約與諸卿盡歡,諸卿俱去纓痛飲,不絶纓者不歡。」於是百官皆去其纓,方許秉燭,竟不知牽袖者為何人也。
席散回宮,許姬奏曰:「妾聞‘男女不瀆',況君臣乎?今大王使妾獻觴于諸臣,以示敬也。牽妾之袂,而王不加察,何以肅上下之禮,而正男女之別乎?」莊王笑曰:「此非婦人所知也。古者君臣為享,禮不過三爵,但卜其晝,不卜其夜。今寡人使群臣盡歡,繼之以燭,酒後狂態,人情之常,若察而罪之,顯婦人之節,而傷國士之心,使群臣俱不歡,非寡人出令之意也。」
許姬歎服,後世名此宴為「絶纓會」。髯翁有詩云:
暗中牽袂醉中情,玉手如風已絶纓。
盡說君王江海量,畜魚水忌十分清。
一日,與虞邱論政,至于夜分,方始回宮。夫人樊姬問曰:「朝中今日何事,而晏罷如此?」莊王曰:「寡人與虞邱論政,殊不覺其晏也。」樊姬曰:「虞邱何如人?」莊王曰:「楚之賢者。」樊姬曰:「以妾觀之,虞邱未必賢矣!」莊王曰:「子何以知虞邱之非賢?」樊姬曰:「臣之事君,猶婦之事夫也。妾備位中宮,凡宮中有美色者,未常不進于王前。今虞邱與王論政,動至夜分,然未聞進一賢者。夫一人之智有限,而楚國之士無窮,虞邱欲役一人之智,以掩無窮之士,又烏得為賢乎?」
莊王善其言,明早以樊姬之言述于虞邱,虞邱曰:「臣智不及此,當即圖之。」乃遍訪于群臣。鬥生言蔿賈之子蔿敖之賢,「為避鬥越椒之難,隱居夢澤,此人將相才也!」虞邱言于莊王,莊王曰:「伯嬴智士,其子必不凡。微子言,吾幾忘之。」即命虞邱同鬥生駕車往夢澤,取蔿敖入朝聽用。
卻說蔿敖字孫叔,人稱為孫叔敖,奉母逃難,居于夢澤,力耕自給。
一日,荷鋤而出,見田中有蛇兩頭,駭曰:「吾聞兩頭蛇不祥之物,見者必死,吾其殆矣。」又想道:「若留此蛇,倘後人復見之,又喪其命,不如我一人自當。」乃揮鋤殺蛇,埋于田岸,奔歸向母而泣。母問其故,敖對曰:「聞見兩頭蛇者必死,兒今已見之,恐不能終母之養,是以泣也。」母曰:「蛇今安在?」敖對曰:「兒恐後人復見,已殺而埋之矣!」母曰:「人有一念之善,天必祐之。汝見兩頭蛇,恐累後人,殺而埋之,此其善豈止一念哉,汝必不死,且將獲福矣!」
逾數日,虞邱等奉使命至,取用孫叔敖。母笑曰:「此埋蛇之報也!」敖與其母隨虞邱歸郢。
莊王一見,與語竟日,大悅曰:「楚國諸臣,無卿之比。」即日拜為令尹。
孫叔敖辭曰:「臣起自田野,驟執大政,何以服人?請從諸大夫之後。」莊王
曰:「寡人知卿,卿可不辭!」叔敖謙讓再三,乃受命為令尹。
考求楚国制度,立為軍法:凡軍行,在軍右者,挾轅為戰備;在軍左者,追求草蓐,為宿備。前茅慮無,中權後勁。前茅慮無者,旌幟在前,以覘賊之有無,而為之謀慮;
中權者,權謀皆出中軍,不得旁撓;後勁者,以勁兵為後殿,戰則用為奇兵,歸則用為斷後。王之親兵分為二廣,每廣車十五乘,每乘用步卒百人,後以二十五人為遊兵。右廣管醜、寅、卯、辰、巳五時,左廣管午、未、申、酉、戌五時。每日鷄鳴時分,右廣駕馬以備驅馳,至于日中,則左廣代之,黃昏而止。內宮分班捱次,專主巡亥、子二時,以防非常之變。用虞邱將中軍,公子嬰齊將左軍,公子側將右軍,養繇基將右廣,屈蕩將左廣。四時搜閲,各有常典,三軍嚴肅,百姓無擾。又築芍波以興水利,六蓼之境,灌田萬頃,民咸頌之。
楚諸臣見莊王寵任叔敖,心中不服,及見叔敖行事井井有條,無不嘆息曰:「楚國有幸,得此賢臣,子文其復起矣!」當初令尹子文,善治楚國;今得叔敖,如子文之再生也。
是時鄭穆公蘭薨,世子夷即位,是為靈公。公子宋與公子歸生當國,尚依違于晉、楚之間,未決所事。楚莊王與孫叔敖商議欲興兵伐鄭,忽聞鄭靈公被公子歸生所弒,莊王曰:「吾伐鄭益有名矣!」不知歸生如何弒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