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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遂與敬嬴私自定計,伏勇士于廄中,使圉人偽報:「馬生駒甚良。」敬嬴使公子倭同惡與視,往廄看駒毛色,勇士突起,以木棍擊惡殺之,並殺視。仲遂曰:「太傅彭生尚在,此人不除,事猶未了。」乃使內侍假傳嗣君有命,召叔仲彭生入宮。
彭生將行,其家臣公冉務人,素知仲遂結交宮禁之事,疑其有詐,止之曰:「太傅勿入,入必死。」彭生曰:「有君命,雖死其可逃乎?」公冉務人曰:「果君命,則太傅不死矣。若非君命而死,死之何名?」彭生不聽。務人牽其袂而泣。
彭生絶袂登車,徑造宮中,問,”嗣君何在?”內侍詭對曰,「內廄馬生駒,在彼閲之。」即引彭生往廄所,勇士復攢擊殺之,埋其屍于馬糞之中。敬嬴使人告姜氏曰:「君與公子視,被劣馬踶嚙,俱死矣!」姜氏大哭,往廄視之,則二屍俱已移出於宮門之外。
季孫行父聞惡、視之死,心知仲遂所為,不敢明言,私謂仲遂曰:「子作事太毒,吾不忍聞也!」仲遂曰, ”此嬴氏夫人所為,與某無與!”行父曰:「晉若來討,何以待之?」仲遂曰:「齊、宋往事,已可知矣?彼弒其長君,尚不成討,今二孺子死,又何討焉?」
行父撫嗣君之屍,哭之不覺失聲。仲遂曰:「大臣當議大事,乃效兒女子悲啼何益!」行父乃收淚,叔孫得臣亦至,問其兄彭生何在?仲遂辭以不知。得臣笑曰:「吾兄死為忠臣,是其志也,何必諱哉?」仲遂乃私告以屍處,且曰:「今日之事,立君為急。公子倭賢而且長,宜嗣大位!」百官莫不唯唯,乃奉公子倭為君,是為宣公,百官朝賀。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外權內寵私謀合,無罪嗣君一旦休。
可笑模棱季文子,三思不復有良謀。
得臣掘馬糞,出彭生之屍而殯之,不在話下。
再說嫡夫人姜氏,聞二子俱被殺,仲遂扶公子倭為君,捶胸大哭,絶而復甦者幾次。仲遂又獻媚于宣公,引「母以子貴」之文,尊敬嬴為夫人,百官致賀。姜夫人不安於宮,日夜啼哭,命左右收拾車仗,為歸齊之計。仲遂偽使人留之曰:「新君雖非夫人所出,然夫人嫡母也,孝養自當不缺,奈何向外家寄活乎?」姜氏罵曰:「賊遂,我母子何負于汝,而行此慘毒之事?今乃以虛言留我!鬼神有知,決不汝宥也!」
姜氏不與敬嬴相見,一徑出了宮門,登車而去。經過大市通衢,放聲大哭,叫曰:「天乎,天乎!二孺子何罪?婢子又何罪?賊遂蔑理喪心,殺嫡立庶!婢子今與國人永辭,不復再至魯國矣!」
路人聞者,莫不哀之,多有泣下者。是日,魯國為之罷市。因稱姜氏為哀姜,又以出歸於齊,謂之出姜。出姜至齊,與昭公夫人母子相見,各訴其子之冤,抱頭而哭。齊惠公惡聞哭聲,另築室以遷其母子。出姜竟終於齊。
卻說魯宣公同母之弟叔肹,為人忠直,見其兄藉仲遂之力,殺弟自立,意甚非之,不往朝賀。宣公使人召之,欲加重用。肹堅辭不往,有友人問其故,肹曰:「吾非惡富貴,但見吾兄,即思吾弟,是以不忍耳!」友人曰:「子既不義其兄,盍適他國乎?」肹曰:「兄未嘗絶我,我何敢於絶兄乎?」
適宣公使有司候問,且以粟帛贈之,肹對使者拜辭曰:「肹幸不至凍餓,不敢費公帑!」使者再三致命,肹曰:「俟有缺乏,當來乞取,今決不敢受也!」友人曰:「子不受爵祿,亦足以明志矣。家無餘財,稍領饋遺,以給朝夕饔飧之資,未為傷廉。並卻之,不已甚乎!」肹笑而不答,友人嘆息而去。使者不敢留,回覆宣公。
宣公曰:「吾弟素貧,不知何以為生?」使人夜伺其所為,方挑燈織屨,俟明早賣之,以治朝餐。宣公嘆曰:「此子欲學伯夷、叔齊,采首陽之薇耶?吾當成其志可也!」肹至宣公末年方卒。終其身未嘗受其兄一寸之絲,一粒之粟,亦終其身未嘗言兄之過。史臣有贊云:
賢者叔肹,感時泣血。
織屨自贍,于公不屑。
頑民恥周,採薇甘絶。
惟叔嗣音,入而不涅。
一乳同枝,兄頑弟潔。
形彼東門,言之污舌。
魯人高叔肹之義,稱頌不置。成公初年,用其子公孫嬰齊為大夫,於是叔孫氏之外,另有叔氏。叔老、叔弓、叔輒、叔鞅、叔詣,皆其後也。此是後話,擱過一邊。
再說周匡王五年,為宣公元年。正旦,朝賀方畢,仲遂啟奏:「君內主尚虛,臣前與齊侯,原有婚媾之約,事不容緩。」宣公曰:「誰為寡人使齊者?」仲遂對曰:「約出自臣,臣願獨往。」乃使仲遂如齊,請婚納幣。
遂於正月至齊,二月迎夫人姜氏以歸,因密奏宣公曰:「齊雖為甥舅,將來好惡,未可測也。況國有大故者,必列會盟,方成諸侯。臣曾與齊侯歃血為盟,約以歲時朝聘,不敢有闕,蓋預以定位囑之。君必無恤重賂,請齊為會。若彼受賂而許會,因恭謹以事之,則兩國相親,有唇齒之固,君位安於泰山矣。」宣公然其言,隨遣季孫行父往齊謝婚,致詞曰:“寡君賴君之靈寵,備守宗廟,恐恐焉,懼不得列于諸侯,以為君羞。君若惠顧寡君,賜以會好,所有不腆濟西之田,晉文公所以貺先君者,願效贄于上國,惟君辱收之。
齊惠公大悅,乃約魯君以夏五月,會于平州之地。至期,魯宣公先往,齊侯繼至,先敘甥舅之情,再行兩君相見之禮。仲遂捧濟西土田之籍以進,齊侯並不推辭。事畢,宣公辭齊侯回魯,仲遂曰:「吾今日始安枕而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