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繇余謂穆公曰:「晉懼我矣,君可乘此兵威,收崤山死士之骨,可以蓋昔之恥。」穆公從之,遂引兵渡黃河上岸,自茅津濟師,屯于東崤,晉兵無一人一騎敢相迎者,穆公命軍士于墮馬崖、絶命岩、落魂澗等處,收檢屍骨,用草為襯,埋藏於山谷僻坳之處,宰牛殺馬,大陳祭享,穆公素服,親自瀝酒,放聲大哭。孟明諸將伏地不能起,哀動三軍,無不墮淚,髯仙有詩云:
曾嗔二老哭吾師,今日如何自哭之?
莫道封屍豪舉事,崤山雖險本無屍。
江及彭衙二邑百姓,聞穆公伐晉得勝,哄然相聚,逐去晉之守將,還復歸秦。秦穆公奏凱班師,以孟明為亞卿,與二相同秉國政。西乞、白乙俱加封賞,改蒲津關為大慶關,以志軍功。
卻說西戎主赤班,初時見秦兵屢敗,欺秦之弱,欲倡率諸戎叛秦。及伐晉回來,穆公遂欲移師伐戎,繇余請傳檄戎中,征其朝貢,若其不至,然後攻之。赤班打聽孟明得勝,正懷憂懼,一見檄文,遂率西方二十餘國,納地請朝,尊穆公為西戎伯主。
史臣論秦事,以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穆公信孟明之賢,能始終任用,所以卒成伯業,是時秦之威名,直達京師。周襄王謂尹武公曰:「秦,晉匹也,其先世皆有功于王室,昔重耳主盟中夏,朕冊命為侯伯;今秦伯任好,強盛不亞於晉,朕亦欲冊之如晉,卿以為何如?」
尹武公曰:「秦自伯西戎,未若晉之能勤王也。今秦、晉方惡,而晉侯驩能繼父業,若冊命秦,則失晉歡矣,不若遣使頒賜以賀秦,則秦知感,而晉亦無怨。」襄王從之。
要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弄玉吹簫雙跨鳳 趙盾背秦立靈公
話說秦穆公並國二十,遂伯西戎。周襄王命尹武公賜金鼓以賀之。秦伯自稱年老,不便入朝,使公孫枝如周謝恩。是年,繇余病卒,穆公心加痛惜,遂以孟明為右庶長。公孫枝自周還,知穆公意向孟明,亦告老致政,不在話下。
卻說秦穆公有幼女,生時適有人獻璞,琢之,得碧色美玉。女周歲,宮中陳晬盤,女獨取此玉,弄之不捨,因名弄玉。稍長,姿容絶世,且又聰明無比,善於吹笙,不由樂師,自成音調。穆公命巧匠,剖此美玉為笙,女吹之,聲如鳳鳴。穆公鍾愛其女,築重樓以居之,名曰鳳樓。樓前有高台,亦名鳳台。
弄玉年十五,穆公欲為之求佳婿。弄玉自誓曰:「必是善笙人,能與我唱和者,方是我夫,他非所願也!」穆公使人遍訪,不得其人。
忽一日,弄玉于樓上捲簾閒看,見天淨雲空,月明如鏡,呼侍兒焚香一炷,取碧玉笙,臨窗吹之,聲音清越,響入天際,微風拂拂,忽若有和之者。其聲若遠若近,弄玉心異之,乃停吹而聽,其聲亦止,餘音猶裊裊不斷。弄玉臨風惘然,如有所失,徙倚夜半,月昃香消,乃將玉笙置於床頭,勉強就寢。
夢見西南方,天門洞開,五色霞光,照耀如晝,一美丈夫羽冠鶴氅,騎綵鳳自天而下,立於鳳台之上,謂弄玉曰:「我乃太華山之主也。上帝命我與爾結為婚姻,當以中秋日相見,宿緣應爾。」乃于腰間解赤玉簫,倚欄吹之。其綵鳳亦舒翼鳴舞,鳳聲與簫聲,唱和如一,宮商協調,喤喤盈耳。弄玉神思俱迷,不覺問曰:「此何曲也?」美丈夫對曰:「此‘華山吟'第一弄也!」弄玉又問曰:「曲可學乎?」美丈夫對曰:「既成姻契,何難相授?」言畢,直前執弄玉之手。
弄玉猛然驚覺,夢中景象,宛然在目。
及旦,自言于穆公,乃使孟明以夢中形象,于太華山訪之。有野夫指之曰:「山上明星岩,有一異人,自七月十五日至此,結廬獨居,每日下山沽酒自酌。至晚,必吹簫一曲,簫聲四徹,聞者忘臥,不知何處人也!」
孟明登太華山,至明星岩下,果見一人羽冠鶴氅,玉貌丹唇,飄飄然有超塵出俗之姿。孟明知是異人,上前揖之,問其姓名。對曰:「某蕭姓,史名。足下何人?來此何事?」孟明曰:「某乃本國右庶長,百里視是也。吾主為愛女擇婿,女善吹笙,必求其匹。聞足下精於音樂,吾主渴欲一見,命某奉迎。」蕭史曰:「某粗解宮商,別無他長,不敢辱命。」孟明曰:「同見吾主,自有分曉。」乃與共載而回。
孟明先見穆公,奏知其事,然後引蕭史入謁。穆公坐于鳳台之上,蕭史拜見曰:「臣山野匹夫,不知禮法,伏祈矜宥!」穆公視蕭史形容瀟灑,有離塵絶俗之韻,心中先有三分歡喜,乃賜坐于旁,問曰:「聞子善簫,亦善笙乎?」
蕭史曰:「臣止能簫,不能笙也!」
穆公曰:「本欲覓吹笙之侶,今簫與笙不同器,非吾女匹也!」顧孟明使引退。弄玉遣侍者傳語穆公曰:「簫與笙一類也。客既善簫,何不一試其長?奈何令懷技而去乎?」穆公以為然,乃命簫史奏之。
蕭史取出赤玉簫一枝,玉色溫潤,赤光照耀人目,誠希世之珍也。才品一曲,清風習習而來;奏第二曲,彩雲四合。奏至第三曲,見白鶴成對,翔舞于空中;孔雀數雙,棲集於林際;百鳥和鳴,經時方散。穆公大悅。時弄玉于簾內,窺見其異,亦喜曰:「此真吾夫矣!」
穆公復問蕭史曰:「子知笙、簫何為而作?始於何時?」
蕭史對曰:「笙者,生也,女媧氏所作,義取發生,律應太簇。簫者,肅也,伏羲氏所作,義取肅清,律應仲呂。」
穆公曰:「試詳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