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鄭穆公接了商人弦高密報,猶未深信,時當二月上旬,使人往客館窺覘杞子、逢孫、楊孫所為,則已收束車乘,厲兵秣馬,整頓器械,人人裝束,個個抖擻,只等秦兵到來,這裡準備獻門。使者回報,鄭伯大驚,乃使老大夫燭武,先見杞子、逢孫、楊孫,各以束帛為贐,謂之曰:「吾子淹久于敝邑,敝邑以供給之故,原圃之麋鹿俱竭矣,今聞吾子戒嚴,意者有行色乎?孟明諸將在周滑之間,盍往從之?」
杞子大驚,暗思:「吾謀已泄,師至無功,反將得罪,不惟鄭不可留,秦亦不可歸矣!」乃緩詞以謝燭武,即日引親隨數十人,逃奔齊國;逢孫、楊孫,亦奔宋國避罪,戍卒無主,屯聚于北門,欲為亂,鄭穆公使佚之狐多賫行糧,分散眾人,導之還鄉。
鄭穆公錄弦高之功,拜為軍尉,自此鄭國安靖。
卻說晉襄公在曲沃殯宮守喪,聞諜報:「秦國孟明將軍統兵東去,不知何往!」襄公大驚,即使人召群臣商議,先軫預已打聽明白,備知秦君襲鄭之謀,遂來見襄公。不知先軫如何計較?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晉襄公墨縗敗秦 先元帥免冑殉翟
話說中軍元帥先軫,已備知秦國襲鄭之謀,遂來見襄公曰:「秦違蹇叔、百里奚之諫,千里襲人。此卜偃所謂,‘有鼠西來,越我垣牆'者也。急擊之,不可失。」
欒枝進曰:「秦有大惠于先君,未報其德,而伐其師,如先君何?」
先軫曰:「此正所以繼先君之志也。先君之喪,同盟方弔恤之不暇,秦不加哀憫,而兵越吾境,以伐我同姓之國,秦之無禮甚矣!先君亦必含恨于九泉,又何德之足報?且兩國有約,彼此同兵。圍鄭之役,背我而去;秦之交情,亦可知矣?彼不顧信,我豈顧德?」
欒枝又曰:「秦未犯吾境,擊之毋乃太過?」
先軫曰:「秦之樹吾先君于晉,非好晉也,以自輔也。君之伯諸侯,秦雖面從,心實忌之。今乘喪用兵,明欺我之不能庇鄭也。我兵不出,真不能矣。襲鄭不已,勢將襲晉。諺云:‘一日縱敵,數世貽殃。'若不擊秦,何以自立?」
趙衰曰:「秦雖可擊,但吾主苫塊之中,遽興兵革,恐非居喪之禮。」
先軫曰:「禮,人子居喪,寢處苫塊,以盡孝也。翦強敵以安社稷,孝孰大焉?諸卿若雲不可,臣請獨往。」
胥臣等皆贊成其謀,先軫遂請襄公墨縗治兵。
襄公曰:「元帥料秦兵何時當返?從何路行?」
先軫屈指算之曰:「臣料秦兵必不能克鄭,遠行無繼,勢不可久。總計往返之期,四月有餘,初夏必過澠池。澠池乃秦晉之界,其西有崤山兩座,自東崤至于西崤,相去三十五里,此乃秦歸必由之路。其地樹木叢雜,山石崚嶒,有數處車不可行,必當解驂下走。若伏兵于此處,出其不意,可使秦之兵將,盡為俘虜。」
襄公曰:「但憑元帥調度。」
先軫乃使其子先且居,同屠擊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左;使胥臣之子胥嬰,同狐鞫居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右。候秦兵到日,左右夾攻。使狐偃之子狐射姑同韓子輿引兵五千,伏于西崤山,預先砍伐樹木,塞其歸路;使梁繇靡之子梁弘同萊駒引兵五千,伏于東崤山,只等秦兵盡過,以兵追之。先軫同趙衰,欒枝,胥臣,陽處父,先蔑一班宿將,跟隨晉襄公,離崤山二十里下寨,各分隊伍,準備四下接應。正是:「整頓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再說秦兵于春二月中,滅了滑國,擄其輜重,滿載而歸,只為襲鄭無功,指望以此贖罪。時夏四月初旬,行及澠池,白乙丙言于孟明曰:「此去從澠池而西,正是崤山險峻之路,吾父諄諄叮囑謹慎,主帥不可輕忽。」孟明曰:「吾驅馳千里,尚然不懼。況過了崤山,便是秦境,家鄉密邇,緩急可恃,又何慮哉!」
西乞術曰:「主帥雖然虎威,然慎之無失。恐晉有埋伏,卒然而起,何以禦之?」
孟明曰:「將軍畏晉如此,吾當先行,如有伏兵,吾自當之。」乃遣驍將褒蠻子,打著元帥百里旗號,前往開路;孟明做第二隊,西乞第三隊,白乙第四隊,相離不過一二里之程。
卻說褒蠻子慣使著八十斤重的一柄方天畫戟,掄動如飛,自謂天下無敵。
驅車過了澠池,望西路進發,行至東崤山,忽然山凹裡鼓聲大震,飛出一隊車馬,車上立著一員大將,當先攔路,問:「汝是秦將孟明否?吾等候多時矣!」
褒蠻子曰:「來將可通姓名。」
那將答曰:「吾乃晉國大將萊駒是也,」
蠻子曰:「教汝國欒枝,魏犨來到,還鬥上幾合戲耍。汝乃無名小卒,何敢攔吾歸路?快快閃開,讓我過去,若遲慢時,怕你捱不得我一戟。」
萊駒大怒,挺長戈劈胸刺去,蠻子輕輕撥開,就勢一戟刺來,萊駒急閃,那戟來勢太重,就刺在那車衡之上,蠻子將戟一絞,把衡木折做兩段。萊駒見其神勇,不覺讚歎一聲道:「好孟明,名不虛傳。」
蠻子呵呵大笑曰:「我乃孟明元帥部下牙將褒蠻子便是。我元帥豈肯與汝鼠輩交鋒耶?汝速速躲避,我元帥隨後兵到,汝無噍類矣。」
萊駒嚇得魂不附體,想道:「牙將且如此英雄,不知孟明還是如何?」
遂高聲叫曰:「我放汝過去,不可傷害吾軍。」遂將車馬約在一邊,讓褒蠻子前隊過去。蠻子即差軍士傳報主帥孟明,言:「有些小晉軍埋伏,已被吾殺退,可速上前合兵一處,過了崤山,便沒事了。」孟明得報大喜,遂催趲西乞,白乙兩軍,一同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