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郤縠卒於軍。晉文公悼惜不已,使人護送其喪歸國,以先軫有取五鹿之功,升為元帥,用胥臣佐下軍,以補先軫之缺。因趙衰前薦胥臣多聞,是以任之。
文公欲遂滅衛國,先軫諫曰:「本為楚困齊、宋,來拯其危,今齊、宋之患未解,而先覆人國,非伯者存亡恤小之義也。況衛雖無道,其君已出,廢置在我,不如移兵東伐曹,比及楚師救衛,則我已在曹矣!」
文公然其言。
三月,晉師圍曹。
曹共公集群臣問計,僖負覊進曰:「晉君此行,為報觀脅之怨也,其怒方深,不可較力,臣願奉使謝罪請平,以救一國百姓之難。」
曹共公曰:「晉不納衛,肯獨納曹乎?」
大夫于朗進曰:「臣聞晉侯出亡過曹,負覊私饋飲食,今又自請奉使,此乃賣國之計,不可聽之,主公先斬負覊,臣自有計退晉。」
曹共公曰:「負覊謀國不忠,姑念世臣,免殺罷官。」
負覊謝恩出朝去了。正是:「閉門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共公問于朗:「計將安出?」
于朗曰:「晉侯恃勝,其氣必驕,臣請詐為密書,約以黃昏獻門,預使精兵挾弓弩,伏于城壖之內,哄得晉侯入城,將懸門放下,萬矢俱發,不愁不為齏粉。」
曹共公從其計,晉侯得于朗降書,便欲進城。先軫曰:「曹力未虧,安知非詐?臣請試之。」
乃擇軍中長鬚偉貌者,穿晉侯衣冠代行,寺人勃鞮自請為禦,黃昏左側,城上豎起降旗一面,城門大開,假晉侯引著五百餘人,長驅而入,未及一半,但聞城壖之內,梆聲亂響,箭如飛蝗射來。急欲回車,門已下閘,可惜勃鞮及三百餘人,死做一堆,幸得晉侯不去,不然,「昆崗失火,玉石俱焚」了。
晉文公先年過曹,曹人多有認得的,其夜倉卒不辨真偽。于朗只道晉侯已死,在曹共公面前,好不誇嘴,及至天明辨驗,方知是假的,早減了一半興。
其未曾入城者,逃命來見晉侯。晉侯怒上加怒,攻城愈急。于朗又獻計曰;「可將射死晉兵,暴屍于城上,彼軍見之,必然慘沮,攻不儘力。再延數日,楚救必至,此乃搖動軍心之計也。」
曹共公從之。晉軍見城頭用枰竿懸屍,纍纍相望,口中怨嘆不絶。
文公謂先軫曰:「軍心恐變,如之奈何?」
先軫對曰:「曹國墳墓,俱在西門之外,請分軍一半,列營于墓地,若將發掘者,城中必懼,懼必亂,而後乃可乘也。」
文公曰:「善。」
乃令軍中揚言:「將發曹人之墓。」使狐毛、狐偃率所部之眾,移屯墓地,備下鍬鋤,限定來日午時,各以墓中髑髏獻功。城內聞知此信,心膽俱裂。
曹共公使人于城上大叫:「休要發墓,今番真正願降。」
先軫亦使人應曰:「汝誘殺我軍,復磔屍城上,眾心不忍,故將發墓,以報此恨,汝能殯殮死者,以棺送還吾軍,吾當斂兵而退矣。」
曹人覆曰:「既如此,請寬限三日。」
先軫應曰:「三日內不送屍棺,難怪我辱汝祖宗也!」
曹共公果然收取城上屍骸,計點數目,各備棺木,三日之內,盛斂得停停噹噹,裝載乘車之上。
先軫定下計策,預令狐毛、狐偃、欒枝、胥臣整頓兵車,分作四路埋伏,只等曹人開門出棺,四門一齊攻打進去。
到第四日,先軫使人于城下大叫:「今日還我屍棺否?」
曹人城上應曰:「請解圍退兵五里,即當交納。」先軫稟知文公,傳令退兵,果退五里之遠。城門開處,棺車分四門推出,才出得三分之一,忽聞炮聲大舉,四路伏兵一齊發作,城門被喪車填塞,急切不能關閉,晉兵乘亂攻入。
曹共公方在城上彈壓,魏犨在城外看見,從車中一躍登城,劈胸揪住,縛做一束。于朗越城欲遁,被顛頡獲住斬之。晉文公率眾將登城樓受捷,魏犨獻曹伯襄,顛頡獻於朗首級,眾將各有擒獲。
晉文公命取仕籍觀之,乘軒者三百人,各有姓名,按籍拘拿,無一脫者。籍中不見僖負覊名字,有人說:「負覊為勸曹君行成,已除籍為民矣。」
文公乃面數曹伯之罪曰:「汝國只有一賢臣,汝不能用,卻任用一班宵小,如小兒嬉戲,不亡何待?」喝教:「幽于大寨,俟勝楚之後,待聽處分。」
其乘軒三百人,盡行誅戮,抄沒其家,以賞勞軍士。僖負覊有盤飧之惠,家住北門,環北門一帶,傳令:「不許驚動,如有犯僖氏一草一木者,斬首!」
晉侯分調諸將,一半守城,一半隨駕,出屯大寨。胡曾先生詠史詩云:
曹伯慢賢遭縶虜,負覊行惠免誅夷。
眼前不肯行方便,到後方知是與非。
卻說魏犨,顛頡二人,素有挾功驕恣之意,今日見晉侯保全僖氏之令,魏犨忿然曰:「吾等今日擒君斬將,主公並無一言褒獎,些須盤飧,所惠幾何,卻如此用情,真個輕重不分了!」
顛頡曰:「此人若仕于晉,必當重用,我等被他欺壓,不如一把火燒死了他,免其後患。便主公曉得,難道真個斬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