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諫不從仍死戰,富辰忠義播春秋。
富辰死後,翟人方知襄王已出王城,時城門復閉,太叔命釋原伯貫之囚,使于門外呼之。周、召二公立於城樓之上,謂太叔曰:「本欲開門奉迎,恐翟兵入城剽掠,是以不敢。」
太叔請于赤丁,求其屯兵城外,當出府庫之藏為犒,赤丁許之。
太叔遂入王城,先至冷宮,放出隗後,然後往謁惠太后。太后見了太叔,喜之不勝,一笑而絶。太叔且不治喪,先與隗後宮中聚闊。欲尋小東殺之,小東懼罪,先已投井自盡矣。嗚呼哀哉!
次日,太叔假傳太后遺命,自立為王,以叔隗為王后,臨朝受賀。發府藏大犒翟軍,然後為太后發喪。國人為之歌曰:
暮喪母,旦娶婦,
婦得嫂,臣娶後。
為不慚,言可醜,
誰其逐之,我與爾左右。
太叔聞國人之歌,自知眾論不服,恐生他變,乃與隗氏移駐于溫,大治宮室,日夜取樂。王城內國事,悉委周、召二公料理,名雖為王,實未嘗與臣民相接也。原伯貫逃往原城去了。此段話且擱過不提。
且說周襄王避出王城,雖然望鄭國而行,心中未知鄭意好歹。行至氾地,其地多竹而無公館,一名竹川。襄王詢土人,知入鄭界,即命停車,借宿于農民封氏草堂之內。
封氏問:「官居何職?」
襄王言曰:「我周天子也。為國中有難,避而到此。」
封氏大驚,叩頭謝罪曰:「吾家二郎,夜來夢紅日照于草堂,果有貴人下降。」即命二郎殺鷄為黍。
襄王問:「二郎何人?」
對曰:「民之後母弟也。與民同居于此,共爨同耕,以奉養後母。」
襄王嘆曰:「汝農家兄弟,如此和睦;朕貴為天子,反受母弟之害。朕不如此農民多矣。」因淒然淚下。
大夫左鄢父進曰:「周公大聖,尚有骨肉之變。吾主不必自傷,作速告難於諸侯,料諸侯必不坐視。」
襄王乃親作書稿,使人分告齊、宋、陳、鄭、衛諸國。略曰:「不谷不德,得罪于母之寵子弟帶,越在鄭地氾。敢告。」
簡師父奏曰:「今日諸侯有志圖伯者,惟秦與晉。秦有蹇叔、百里奚、公孫枝諸賢為政,晉有趙衰、狐偃、胥臣諸賢為政,必能勸其君以勤王之義,他國非所望也。」襄王乃命簡師父告于晉,使左鄢父告于秦。
且說鄭文公聞襄王居氾,笑曰:「天子今日方知翟之不如鄭也。」即日使工師往氾地創立廬舍,親往起居,省視器具,一切供應,不敢菲薄。襄王見鄭文公,頗有慚色。魯、宋諸國,亦遣使問安,各有饋獻,惟衛文公不至。
魯大夫臧孫辰、字文仲聞之,嘆曰:「衛侯將死矣。諸侯之有王,猶木之有本,水之有源也。木無本必枯,水無源必竭,不死何為?」時襄王十八年之冬十月也。
至明年春,衛文公薨,世子鄭立,是為成公,果應臧文仲之言。此是後話。
再說簡師父奉命告晉。
晉文公詢于狐偃,偃對曰:「昔齊桓之能合諸侯,惟尊王也。況晉數易其君,民以為常,不知有君臣之大義。君盍納王而討太叔之罪,使民知君之不可貳乎?繼文侯輔周之勛,光武公啟晉之烈,皆在於此。若晉不納,秦必納之,則伯業獨歸於秦矣。」
文公使太史郭偃卜之。偃曰:「大吉。此黃帝戰于阪泉之兆。」
文公曰:「寡人何敢當此?」
偃對曰:「周室雖衰,天命未改。今之王,古之帝也。其克叔帶必矣。」
文公曰:「更為我筮之。」
得《乾》下《離》上,《大有》之卦,第三爻動,變為《兌》下《離》上《睽》卦。偃斷之曰:「《大有》之九三云:‘公用享于天子'。戰克而王享,吉莫大焉。《乾》為天,《離》為日,日麗于天,昭明之象。《乾》變而《兌》,《兌》為《澤》,《澤》在下,以當《離》日之照,是天子之恩光照臨晉國。又何疑焉?」
文公大悅,乃大閲車徒,分左右二軍,使趙衰將左軍,魏犨佐之,郤溱將右軍,顛頡佐之,文公引狐偃、欒枝等,左右策應。
臨發時,河東守臣報稱:「秦伯親統大兵勤王,已在河上,不日渡河矣。」
狐偃進曰:“秦公志在勤王,所以頓兵河上者,為東道之不通故也,如草中之戎,麗土之狄,皆車馬必由之路,秦素未與通,恐其不順,是以懷疑不進,君誠行賂于二夷,諭
以假道勤王之意,二夷必聽,更使人謝秦君,言晉師已發,秦必退矣。”
文公然其言,一面使狐偃之子狐射姑,賫金帛之類,行賂于戎、狄,一面使胥臣往河上辭秦,胥臣謁見穆公,致晉侯之命曰:「天子蒙塵在外,君之憂,即寡君之憂也,寡君已掃境內興師,代君之勞,已有成算,毋敢煩大軍遠涉。」
穆公曰:「寡人恐晉君新立,軍師未集,是以奔走在此,以禦天子之難,既晉君克舉大義,寡人當靜聽捷音。」
蹇叔、百里奚皆曰:「晉侯欲專大義,以服諸侯,恐主公分其功業,故遣人止我之師,不如乘勢而下,共迎天子,豈不美哉?」
穆公曰:「寡人非不知勤王美事,但東道未通,恐戎、狄為梗,晉初為政,無大功何以定國,不如讓之。」
乃遣公子縶隨左鄢父至氾,問勞襄王,穆公班師而回。
卻說胥臣以秦君退師回報,晉兵遂進屯陽樊,守臣蒼葛出郊外勞軍,文公使右軍將軍郤溱等圍溫,左軍將軍趙衰等迎襄王于氾,襄王以夏四月丁巳日復至王城,周、召二公迎之入朝,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