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命頭須往蒲,厚賜遂氏,迎其子女以歸。使懷嬴母之,遂立驩為太子,以伯姬賜與趙衰為妻,謂之趙姬。
翟君聞晉侯嗣位,遣使稱賀。送季、隗歸晉。
文公問季、隗之年。對曰:「別來八載,今三十有二矣!」
文公戲曰:「猶幸不及二十五年也!」
齊孝公亦遣使送姜氏于晉。
晉侯謝其玉成之美。姜氏曰:「妾非不貪夫婦之樂,所以勸駕者,正為今日耳。」
文公將齊、翟二姬平昔賢德,述于懷嬴。懷贏稱讚不已,固請讓夫人之位於二姬。於是更定宮中之位。立齊女為夫人:翟女次之,懷嬴又次之。
趙姬聞季隗之歸,亦勸其夫趙衰迎接叔隗母子。衰辭曰:「蒙主公賜婚,不敢復念翟女也。」
趙姬曰:「此世俗薄德之語,非妾所願聞也。妾雖貴,然叔隗先配,且有子矣。豈可憐新而棄舊乎!」趙衰口雖唯唯,意猶未決。趙姬乃入宮奏于文公曰:「妾夫不迎叔隗,欲以不賢之名遺妾,望父侯作主。」
文公乃使人至翟,迎叔隗母子以歸。趙姬以內子之位讓翟女,趙衰又不可。趙姬曰:「彼長而妾幼,彼先而妾後,長幼先後之序,不可亂也。且聞子盾,齒已長矣,而又有才,自當立為嫡子。妾居偏房,理所當然,若必不從,妾惟有退居宮中耳。」
衰不得已,以姬言奏于文公。文公曰:「吾女能推讓如此,雖周太妊莫能過也。」遂宣叔隗母子入朝,立叔隗為內子,立盾為嫡子,叔隗亦固辭,文公喻以趙姬之意,乃拜受謝恩而出。
盾時年十七歲,生得氣宇軒昂,舉動有則,通詩書,精射禦,趙衰甚愛之。後趙姬生三子,曰同,曰括,曰嬰,其才皆不及盾,此是後話。
史官敘趙姬之賢德,贊云:
陰姓好閉,不嫉則妒,
惑夫逞驕,篡嫡敢怒。
褒進申絀,服歡臼怖,
理顯勢窮,誤人自誤。
貴而自賤,高而自卑,
同括下盾,隗壓于姬。
謙謙令德,君子所師,
文公之女,成季之妻。
再說晉文公欲行復國之賞,乃大會群臣,分為三等,以從亡為首功,送款者次之,迎降者又次之。三等之中,又各別其勞之輕重,而上下其賞。
第一等從亡中,以趙衰、狐偃為最,其他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軫、顛頡,以次而敘。第二等送款者,以欒枝、郤溱為最,其他士會、舟之僑、孫伯糾、祁滿等,以次而敘。第三等迎降者,郤步揚、韓簡為最,其他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擊等,以次而敘。無采地者賜地,有采地者益封。
別以白璧五雙賜狐偃曰:「向者投璧于河,以此為報。」
又念狐突冤死,立廟于晉陽之馬鞍山,後人因名其山曰狐突山。又出詔令于國門:「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者,許其自言。」
小臣壺叔進曰:「臣自蒲城相從主公,奔走四方,足踵俱裂。居則侍寢食,出則戒車馬,未嘗頃刻離左右也。今主公行從亡之賞,而不及于臣,意者臣有罪乎?」
文公曰:「汝來前,寡人為汝明之。夫導我以仁義,使我肺腑開通者,此受上賞;輔我以謀議,使我不辱諸侯者,此受次賞;冒矢石,犯鋒鏑,以身衛寡人者,此復受次賞。故上賞賞德,其次賞才,又其次賞功。若夫奔走之勞,匹夫之力,又在其次。三賞之後,行且及汝矣。」
壺叔愧服而退。
文公乃大出金帛,遍賞輿儓、仆隷之輩,受賞者無不感悅。
惟魏犨、顛頡二人,自恃才勇,見趙衰、狐偃都是文臣,以辭令為事,其賞卻在己上,心中不悅,口內稍有怨言。文公念其功勞,全不計較。
又有介子推,原是從亡人數,他為人狷介無比,因濟河之時,見狐偃有居功之語,心懷鄙薄,恥居其列,自隨班朝賀一次以後,託病居家,甘守清貧,躬自織屨,以侍奉其老母。
晉侯大會群臣,論功行賞,不見子推,偶爾忘懷,竟置不問了。
鄰人解張,見子推無賞,心懷不平。又見國門之上,懸有詔令:「倘有遺下功勞未敘,許其自言。」特地叩子推之門,報此消息,子推笑而不答。老母在廚下聞之,謂子推曰:「汝效勞十九年,且曾割股救君,勞苦不小,今日何不自言。亦可冀數鍾之粟米,共朝夕之饔飧,豈不勝於織屨乎。」
子推對曰:「獻公之子九人,惟主公最賢。惠、懷不德,天奪其助,以國屬於主公。諸臣不知天意,爭據其功,吾方恥之。吾寧終身織屨,不敢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也。」
老母曰:「汝雖不求祿,亦宜入朝一見,庶不沒汝割股之勞。」
子推曰:「孩兒既無求于君,何以見為。」
老母曰:「汝能為廉士,吾豈不能為廉士之母。吾母子當隱于深山,毋溷于市井中也。」
子推大喜曰:「孩兒素愛綿上,高山深谷,今當歸此。」乃負其母奔綿上,結廬于深谷之中,草衣木食,將終其身焉。
鄰舍無知其去跡者,惟解張知之,乃作書夜懸于朝門。文公設朝,近臣收得此書,獻於文公。文公讀之,其詞曰:
有龍矯矯,悲失其所;
數蛇從之,周流天下。
龍饑乏食,一蛇割股,
龍返于淵,安其壤土;
數蛇入穴,皆有寧宇,
一蛇無穴,號于中野。
文公覽畢,大驚曰:「此介子推之怨詞也。昔寡人過衛乏食,子推割股以進。今寡人大賞功臣,而獨遺子推,寡人之過何辭?」即使人往召子推,子推已不在矣。文公拘其鄰舍,詰問子推去處。「有能言者,寡人並官之。」
解張進曰:「此書亦非子推之書,乃小人所代也。子推恥于求賞,負其母隱于綿上深谷之中,小人恐其功勞泯沒,是以懸書代為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