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大悅,命沐以蘭湯,覆以錦衾,盛以玉匱。即日鳩工伐木,建祠于山上,名其祠曰:「寶夫人祠。」改陳倉山為寶鷄山,有司春秋二祭,每祭之晨,山上聞鷄鳴,其聲徹三里之外。間一年或二年,望見赤光長十餘丈,雷聲殷殷然,此乃葉君來會之期。葉君者,即雄雉之神,所謂別居南陽者也。至四百餘年後,漢光武生於南陽,起兵誅王莽,復漢祚,為後漢皇帝,乃是得雄者王之驗。
畢竟秦穆公如何定晉亂,再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驪姬巧計殺申生 獻公臨終囑荀息
話說晉獻公既並虞、虢二國,群臣皆賀,惟驪姬心中不樂。他本意欲遣世子申生伐虢,卻被裡克代行,又一舉成功,一時間無題目可做。乃復與優施相議,言:「裡克乃申生之黨,功高位重,我無以敵之,奈何?」
優施曰:「荀息以一璧、馬,滅虞、虢二國,其智在裡克之上,其功亦不在裡克之下,若求荀息為奚齊、卓子之傅,則可以敵裡克有餘矣。」
驪姬請于獻公,遂使荀息傅奚齊、卓子。驪姬又謂優施曰:「荀息已入我黨矣,裡克在朝,必破我謀,何計可以去之?克去而申生乃可圖也。」
優施曰:「裡克為人,外強而中多顧慮,誠以利害動之,彼必持兩端,然後可收而為我用。克好飲,夫人能為我具特羊之饗,我因侍飲而以言探之。其入,則夫人之福也;即不入,我優人,亦聊與為戲,何罪焉?」
驪姬曰:「善。」乃代為優施治飲具。
優施預請于裡克曰:「大夫驅馳虞、虢間,勞苦甚。施有一杯之獻,願取閒邀大夫片刻之歡,何如?」
裡克許之。乃攜酒至克家,克與內子孟,皆西坐為客。施再拜進觴,因侍飲于側,調笑甚洽。酒至半酣,施起舞為壽,因謂孟曰:「主啖我,我有新歌,為主歌之。」孟酌兕觥以賜施,啖以羊脾,問曰:「新歌何名?」
施對曰:「名《暇豫》,大夫得此事君,可保富貴也。」乃頓嗓而歌。歌曰:
暇豫之吾吾兮,不如烏烏。
眾皆集於菀兮,爾獨于枯。
菀何榮且茂兮,枯招斧柯?
斧柯行及兮,奈爾枯何!
歌訖,裡克笑曰:「何謂菀?何謂枯?」
施曰:「譬之於人,其母為夫人,其子將為君。本深枝茂,眾鳥依託,所謂菀也!若其母已死,其子又得謗,禍害將及,本搖葉落,鳥無所棲,斯為枯矣。」言罷,遂出門。
裡克心中怏怏,即命撤饌,起身徑入書房,獨步庭中,迴旋良久。是夕不用晚餐,挑燈就寢,展轉床褥,不能成寐,左思右想:「優施內外俱寵,出入宮禁,今日之歌,必非無謂而發,彼欲言未竟,俟天明當再叩之。」
捱至半夜,心中急不能忍,遂吩咐左右:「密喚優施到此問話。」
優施已心知其故,連忙衣冠整齊,跟着來人直達寢所,裡克召優施坐于床間,以手撫其膝,問曰:「適來‘菀枯'之說,我已略喻,豈非謂曲沃乎?汝必有所聞,可與我詳言,不可隱也。」
施對曰:「久欲告知,因大夫乃曲沃之傅,且未敢直言,恐見怪耳。」
裡克曰:「使我預圖免禍之地,是汝愛我也,何怪之有?」
施乃俯首就枕畔低語曰:「君已許夫人,殺太子而立奚齊,有成謀矣。」
裡克曰:「猶可止乎?」
施對曰:「君夫人之得君,子所知也;中大夫之得君,亦子所知也。夫人主乎內,中大夫主乎外。雖欲止,得乎?」
裡克曰:「從君而殺太子,我不忍也,輔太子以抗君,我不及也,中立而兩無所為,可以自脫否?」
施對曰:「可。」
施退,裡克坐以待旦,取往日所書之簡視之,屈指恰是十年。嘆曰:「卜筮之理,何其神也!」
遂造大夫丕鄭父之家,屏去左右告之曰:「史蘇、卜偃之言,驗于今矣!」
丕鄭父曰:「有聞乎?」
裡克曰:「夜來優施告我曰:‘君將殺太子而立奚齊也。'」
丕鄭父曰:「子何以復之?」
裡克曰:「我告以中立。」
丕鄭父曰:「子之言,如見火而益之薪也。為子計,宜陽為不信,彼見子不信,必中忌而緩其謀,子乃多樹太子之黨,以固其位,然後乘間而進言,以奪君之志,成敗猶未有定。今子曰;‘中立',則太子孤矣,禍可立而待也。」
裡克頓足曰:「惜哉,不早與吾子商之。」
裡克別去登車,詐墜於車下,次日遂稱傷足不能赴朝。史臣有詩云:
特羊具享優人舞,斷送儲君一曲歌。
堪笑大臣無遠識,卻將中立佐操戈。
優施回覆驪姬,驪姬大悅,乃夜謂獻公曰:「太子久居曲沃,君何不召之,但言妾之思見太子,妾因以為德于太子,冀免旦夕何如?」
獻公果如其言,以召申生。申生應呼而至,先見獻公,再拜問安,禮畢,入宮參見驪姬,驪姬設饗待之,言語甚歡。次日,申生入宮謝宴,驪姬又留飯。
是夜,驪姬復向獻公垂淚言曰:「妾欲回太子之心,故召而禮之,不意太子無禮更甚。」
獻公曰:「何如?」
驪姬曰:「妾留太子午餐,索飲,半酣,戲謂妾曰:『我父老矣,若母何?‘妾怒而不應,太子又曰:』昔我祖老,而以我母姜氏,遺於我父,今我父老,必有所遺,非子而誰?’欲前執妾手,妾拒之乃免。君若不信,妾試與太子同遊于囿,君從台上觀之,必有睹焉。」
獻公曰:「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