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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射之格,其物九,為一大侯,而寓以八侯。熊當中,虎居上,鹿居下,雕、雉、猿居右,雁兔魚居左。而物各有籌,射中其物,則視籌所大而飲之。射者,所以為群居之樂也。而古之君子以爭九射之格,以為酒禍起於爭,爭而為歡,不若不爭而樂也。故無勝負,無賞罰。中者不為功,則無好勝之矜;不中者無所罰,則無不能之誚。探籌而飲,飲非觥也,無所恥,故射而自中者,有不得免飲,而屢及者亦不得辭,所以息爭也。終日為樂而不恥不爭,君子之樂也。探籌之法,一物必為三籌,蓋射賓之數多少不常,故多為之籌以備也。凡今賓主之數九人,則人探其一,八人則置其熊籌,不及八人而又少,則人探其一而置其餘籌可也。益之以籌,而人探其一或二,皆可也。惟主人臨時之約,然皆置其熊籌。中則在席皆飲,若一物而再中,則視執籌者飲量之多少。而飲器之大小,亦惟主人之命。若兩籌而一物者,亦然。凡射者一周,既飲,則斂籌而復探之。籌新而屢變,矢中而無情,或適當之,或幸而免,此所以歡然為樂而不厭也。
●卷一二八·詩話〈計二十八條〉
居士退居汝陰,而集以資閒談也。
李文正公進《永昌陵輓歌辭》云:「奠玉五回朝上帝,禦樓三度納降王。」當時群臣皆進,而公詩最為首出。所謂三降王者,廣南劉釒長、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後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則誤矣。太祖建隆盡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開寶。開寶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謝于西京。蓋執玉祀天者,實四也。李公當時人,必不繆,乃傳者誤雲五耳。
仁宗朝,有數達官,以詩知名。常慕白樂天體,故其語多得于容易。嘗有一聯云:「有祿肥妻子,無恩及吏民。」有戲之者云:「昨日通衢過一輜車,載極重,而羸牛甚苦,豈非足下肥妻子乎?」聞者傳以為笑。
京師輦轂之下,風物繁富,而士大夫牽於事役,良辰美景,罕或宴遊之樂。其詩至有「賣花擔上看桃李,拍酒樓頭聽管弦」之句。西京應天禪院有祖宗神禦殿,蓋在水北,去河南府十餘里。歲時朝拜官吏,常苦晨興,而留守達官簡貴,每朝罷,公酒三行,不交一言而退。故其詩曰:「正夢寐中行十里,不言語處吃三杯。」其語雖淺近,皆兩京之實事也。
梅聖俞常于范希文席上賦《河豚魚》詩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是時,貴不數魚蝦。」河豚常出於春暮,群游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與荻芽為羹,雲最美。故知詩者謂只破題兩句,已道盡河豚好處。聖俞平生苦于吟詠,以閒遠古淡為意,故其構思極艱。此詩作於尊俎之間,筆力雄贍,頃刻而成,遂為絶唱。
蘇子瞻學士,蜀人也。嘗于氵育井監得西南夷人所賣蠻布弓衣,其文織成梅聖俞《春雪》詩。此詩在聖俞集中,未為絶唱。蓋其名重天下,一篇一詠,傳落夷狄,而異域之人貴重之如此耳。子瞻以余尤知聖俞者,得之,因以見遺。余家舊蓄琴一張,乃寶曆三年雷會所斫,距今二百五十年矣。其聲清越如擊金石,遂以此布更為琴囊,二物真余家之寶玩也。
吳僧贊寧,國初為僧錄。頗讀儒書,博覽強記,亦自能撰述,而辭辯縱橫,人莫能屈。時有安鴻漸者,文詞雋敏,尤好嘲詠。嘗街行遇贊寧與數僧相隨,鴻漸指而嘲曰:「鄭都官不愛之徒,時時作隊。」贊寧應聲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輩,往往成群。」時皆善其捷對。鴻漸所道,乃鄭谷詩云「愛僧不愛紫衣僧」也。
鄭谷詩名盛于唐末,號《雲台編》,而世俗但稱其官,為「鄭都官詩」。其詩極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以其易曉,人家多以教小兒,余為兒時猶誦之,今其集不行于世矣。梅聖俞晚年官亦至都官,一日會飲余家,劉原父戲之曰:「聖俞官必止於此。」坐客皆驚。原父曰:「昔有鄭都官,今有梅都官也。」聖俞頗不樂。未幾,聖俞病卒。余為序其詩為《宛陵集》,而今人但謂之「梅都官詩」。一言之謔,後遂果然,斯可嘆也!
陳舍人從易,當時文方盛之際,獨以醇儒古學見稱,其詩多類白樂天。蓋自楊、劉唱和,《西崑集》行,後進學者爭效之,風雅一變,謂之昆體。繇是唐賢諸詩集幾廢而不行。陳公時偶得杜集舊本,文多脫誤,至《送蔡都尉》詩云「身輕一鳥」,其下脫一字。陳公因與數客各用一字補之,或雲「疾」,或雲「落」,或雲「起」,或雲「下」,莫能定。其後得一善本,乃是「身輕一鳥過」。陳公歎服,以為雖一字,諸君亦不能到也。
國初浮圖,以詩名于世者九人,故時有集號《九僧詩》,今不復傳矣。余少時聞人多稱其一曰惠崇,余八人者忘其名字也。余亦略記其詩,有雲「馬放降來地,雕盤戰後雲」。又云「春生桂嶺外,人在海門西」。其佳句多類此。其集已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謂九僧者矣,是可嘆也。當時有進士許洞者,善為辭章,俊逸之士也。因會諸詩僧分題,出一紙約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風、雲、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鳥之類,於是諸僧皆閣筆。洞,咸平三年進士及第,時無名子嘲曰「張康渾裹馬,許洞閙裝妻」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