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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五年,南省試進士,《有教無類賦》,王沂公為第一。《賦》盛行于世,其警句有云:「神龍異稟,猶嗜欲之可求;纖草何知,尚薰蕕而相假。」時有輕薄子擬作四句云:「相國寺前,熊翻筋斗;望春門外,驢舞柘枝。」議者以謂言雖鄙俚,亦著題也。
國朝之制:自學士已上,賜金帶者例不佩魚,若奉使契丹及館伴北使則佩。事已,復去之,惟兩府之臣則賜佩,謂之重金。初,太宗嘗曰:「玉不離石,犀不離角,可貴者惟金也。」乃創為金釒誇之制,以賜群臣,方團球路以賜兩府,禦仙花以賜學士以上。今俗謂球路為笏頭,禦仙花為荔枝,皆失其本號也。
宋丞相庠早以文行負重名于時,晚年尤精字學,嘗手校郭忠恕《佩Δ》三篇,寶玩之。其在中書,堂吏書牒尾,以俗體書「宋」為「宋」。公見之,不肯下筆,責堂吏曰:「吾雖不才,尚能見姓書名,此不是我姓。」堂吏惶懼改之,乃肯書名。
京師食店賣酸飠兼者,皆大出牌榜于通衢,而俚俗昧于字法,轉酸從食、飠兼從。有滑稽子謂人曰:「彼家所賣餡,〈音俊叨。〉不知為何物也?」飲食四方異宜,而名號亦隨時俗言語不同,至或傳者轉失其本。湯餅,唐人謂之不托,今俗謂之飠飠乇矣。晉束皙《餅賦》,有饅頭、薄持、起溲、牢丸之號,惟饅頭至今名存,而起溲、牢丸,皆莫曉為何物。薄持,荀氏又謂之薄夜,亦莫知何物也。
嘉八年上元夜,賜中書、樞密院禦筵于相國寺羅漢院。國朝之制,歲時賜宴多矣,自兩制已上皆與,惟上元一夕只賜中書、樞密院,雖前兩府見任使相,皆不得與也。是歲昭文韓相、集賢曾公、樞密張太尉,皆在假不赴,惟余與西廳趙侍郎概、副樞胡諫議宿、吳諫議奎四人在席。酒半相顧,四人者皆同時翰林學士,相繼登二府,前此未有也。因相與道玉堂舊事為笑樂,遂皆引滿劇飲,亦一時之盛事也。
國朝之制:大宴,樞密使、副不坐,侍立殿上。既而退就禦廚賜食,與閣門、引進、四方館使列坐廡下,親王一人伴食。每春秋賜衣,門謝,則與內諸司使、副班于垂拱殿外廷中,而中書則別班謝于門上。故朝中為之語曰:「廚中賜食,階下謝衣。」蓋樞密使,唐制以內臣為之,故常與內諸司使、副為伍。自後唐莊宗用郭崇韜,與宰相分秉朝政,文事出中書,武事出樞密,自此之後,其權漸盛。至今朝,遂號為兩府,事權、進用,祿賜、禮遇,與宰相均。惟日趨、內朝,侍宴、賜衣等事,尚循唐舊。其任隆輔弼之崇,而雜用內諸司故事,使朝廷制度輕重失序,蓋沿革異時,因循不能釐正也。
蔡君謨既為余書《集古錄目序》刻石,其字尤精勁,為世所珍。余以鼠須慄尾筆、銅綠筆格、大小龍茶、惠山泉等物為潤筆,君謨大笑,以為太清而不俗。後月餘,有人遺余以清泉香餅一篋者,君謨聞之嘆曰:「香餅來遲,使我潤筆獨無此一種佳物。」茲又可笑也,清泉,地名;香餅,石炭也。用以焚香,一餅之火可終日不滅。
梅聖俞以詩知名三十年,終不得一館職。晚年與修《唐書》,書成,未奏而卒,士大夫莫不嘆惜。其初受敕修《唐書》,語其妻刁氏曰:「吾之修書,可謂猢猻入布袋矣。」刁氏對曰:「君于仕宦,亦何異鯰魚上竹竿邪?」聞者皆以為善對。”
仁宗初立今上為皇子,令中書召學士草詔。學士王當直,召至中書諭之,王曰「此大事也,必須面奉聖旨」,於是求對。明日面稟,得旨,乃草詔。群公皆以王為真得學士體也。
盛文肅公豐肌大腹,而眉目清秀,丁晉公疏瘦如削,二公皆兩浙人也,並以文辭知名于時。梅學士詢,在真宗時已為名臣,至慶歷中,為翰林侍讀以卒,性喜焚香,其在官所,每晨起將視事,必焚香兩爐,以公服罩之,撮其袖以出,坐定,撒開兩袖,鬱然滿室濃香。有竇元賓者,五代漢宰相正固之孫也,以名家子有文行為館職,而不喜修飾,經時未嘗沐浴。故時人為之語曰「盛肥、丁瘦,梅香、竇臭」也。
寶元中,趙元昊叛命,朝廷命將討伐,以延、環慶、涇原、秦鳳四路,各置經略安撫、招討使。余以為四路皆內地也,當如故事,置靈夏四面行營招討使。今自于境內,何所招討?余因竊料王師必不能出境。其復用兵五六年,劉平、任福、葛懷敏三大將,皆自戰其地而大敗。由是至于罷兵,竟不能出師。
呂文穆公蒙正以寬厚為宰相,太宗尤所眷遇。有一朝士家藏古鑒,自言能照二百里,欲因公弟獻以求知。其弟伺間從容言之,公笑曰:「吾面不過子大,安用照二百里?」其弟遂不復敢言。聞者歎服,以謂賢于李衛公遠矣。蓋寡好而不為物累者,昔賢之所難也。
國朝百有餘年,年號無過九年者。開寶九年,改為太平興國。太平興國九年,改為雍熙。大中祥符九年,改為天禧。慶歷九年,改為皇。嘉九年,改為治平。惟天聖盡九年,而十年改為明道。
唐人奏事,非表、非狀者,謂之榜子,亦謂之錄子。今謂之札子,凡群臣百司上殿奏事,兩制以上非時有所奏陳,皆用札子。中書、樞密院事有不降宣敕者,亦用札子,與兩府自相往來,亦然。若百司申中書,皆用狀,惟學士院用咨報,其實如札子,亦不書名,但當直學士一人押字而已。謂之咨報,〈今俗謂草書,名為押字也。〉此唐學士舊規也,唐世學士院故事,近時墮廢殆盡,惟此一事在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