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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昭王為隈築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湊燕。燕王弔死問生,與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國殷富,士卒樂佚輕戰。於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齊兵敗,閔王出走于外。燕兵獨追北,入至臨淄,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齊城之不下者,唯獨莒、即墨。
十三 齊伐宋
齊伐宋,宋急。蘇代乃遺燕昭王書曰:“夫列在萬乘,而寄質于齊,名卑而權輕。奉齊助之伐宋,民勞而實費。破宋,殘楚淮北,肥大齊,讎強而國弱也。此三者,皆國之大敗也,而足下行之,將欲以除害取信于齊也?而齊未加信于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則足下之事齊也,失所為矣。夫民勞而實費,又無尺寸之功,破宋肥讎,而世負其禍。夫以宋加淮北,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一齊也。九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魯、衛,此所謂強萬乘之國也,而齊並之,是益二齊也。夫一齊之強,而燕猶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齊臨燕,其禍必大矣。
「雖然,臣聞知者之舉事也,轉禍而為福,因敗而成功者也。齊人紫敗素也,而賈十倍。越王勾踐棲于會稽,而後殘吳霸天下。此皆轉禍而為福,因敗而為功者也。今王若欲轉禍而為福,因敗而為功乎?則莫如遙伯齊而厚尊之,使使盟于周室,盡焚天下之秦符,約曰:『夫上破秦,其次長賓之。』秦挾賓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結諸侯,今為齊下;秦王之志:『苟得窮齊,不憚以一國都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窮齊』之說說秦,謂秦王曰:『燕、趙破宋肥齊,尊齊而為之下者,燕、趙非利之也,弗利而勢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收燕、趙。今涇陽君若高陵君先於燕、趙,「秦有變,因以為質。」則燕、趙信秦矣。秦為西帝,趙為中帝,燕為北帝,立為三帝而以令諸侯。韓、魏不聽,則秦伐之。齊不聽,則燕、趙伐之。天下孰敢不聽?天下服聽,因驅韓、魏以攻齊,曰:「反宋地,而歸楚之淮北。」夫反宋地,歸楚之淮北,燕、趙之所同利也;並立三帝,燕、趙之所同願也。夫實得所利,名得所願,則燕、趙之棄齊也,猶釋弊躧。今王之不收燕、趙,則齊伯必成矣。諸侯戴齊,而王獨弗從也,是國伐也。諸侯戴齊,而王從之,是名卑也。王不受燕、趙,名卑而國危;王收燕、趙,名尊而國寧。夫去尊寧而就卑危,知者不為也。』秦王聞若說也,必如刺心然,則王何不務使知士以若此言說秦,秦伐齊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齊,正利也。尊上交,務正利,聖王之事也。」
燕昭王善其書,曰:「先人嘗有德蘇氏,子之之亂,而蘇氏去燕。燕欲報仇于齊,非蘇氏莫可。」乃召蘇氏,復善待之。與謀伐齊,竟破齊,閔王出走。
十四 蘇代謂燕昭王
蘇代謂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若曾參、孝己,信如尾生高,廉如鮑焦、史鰌,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對曰:「足下以為足,則臣不事足下矣。臣且處無為之事,歸耕乎周之上地,耕而食之,置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對曰:「孝如曾參、孝己,則不過養其親耳;信如尾生高,則不過不欺人耳;廉如鮑焦、史鰌,則不過不竊人之財耳。今臣為進取者也。臣以為廉不與身俱達,義不與生俱立。仁、義者,自完之道也,非進取之術也。」
王曰:「自憂不足乎?」對曰:「以自憂為足,則秦不出殽塞,齊不出營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憂故也。若自憂而足,則亦之周負籠耳,何為煩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母去周室之上,則諸侯不為別馬而朝矣。臣聞之,善為事者,先量其國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強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為事者,不先量其國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強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王有東嚮伐齊之心,而愚臣知之。」
王曰:「子何以知之?」對曰:「矜戟砥劍,登丘東嚮而嘆,是以愚臣知之。今夫烏獲舉千鈞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齊雖強國也,西勞于宋,南罷于楚,則齊軍可敗,而河間可取。」
燕王曰:「善。吾請拜子為上卿,奉子車百乘,子以此為寡人東遊于齊,何如?」對曰:「足下以愛之故與,則何不與愛子與諸舅、叔父、負床之孫?不得,而乃以與無能之臣,何也?王之論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得罪于左右。」
王曰:「安有為人臣盡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對曰:「臣請為王譬。昔周之上埊嘗有之。其丈夫官三年不歸,其妻愛人。其所愛者曰:『子之丈夫來,則且奈何乎?』其妻曰:『勿憂也,吾已為藥酒而待其來矣。』已而其丈夫果來,於是因令其妾酌藥酒而進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慮曰:『吾以此飲吾主父,則殺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則逐主母。與殺吾主父、逐吾主母者,寧佯躓而覆之。』於是因佯僵而仆之。其妻曰:『為子遠行來之,故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縛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為足下使于齊,恐忠信不諭于左右也。臣聞之曰:‘萬乘之主,不制於人臣;十乘之家,不制於眾人;疋夫徒步之士,不制於妻妾。而又況于當世之賢主乎?臣請行矣,願足下之無制於群臣也。」
十五 燕王謂蘇代
燕王謂蘇代曰:「寡人甚不喜訑者言也。」蘇代對曰:「周埊賤媒,為其兩譽也。之男家曰:『女美,之女家曰:‘男富。』然而周之俗,不自為取妻。且夫處女無媒,老且不嫁;舍媒而自衒,弊而不售。順而無敗,售而不弊者,唯媒而已矣。且事非權不立,非勢不成。夫使人坐受成事者,唯訑者耳。」王曰:「善矣。」
卷三十 燕策二
一 秦召燕王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蘇代約燕王曰:“楚得枳二國亡,齊得宋而國亡,齊、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則有功者,秦之深讎也。秦取天下,非行義也,暴也。
“秦之行暴于天下,正告楚曰:『蜀地之甲,輕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漢中之甲,乘舟出於巴,乘夏水而下漢,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積甲宛,東下隨,知者不及謀,勇者不及怒,寡人若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遠乎?』楚王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