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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穆克聽著她算這筆賬,自然是整個兒聽獃住了,因為他對這種錢的事情,就像貓對音樂一樣,一竅不通。
「茜博太太,邦斯是糊塗了!您原諒他吧,繼續照顧他,當我們的恩人吧……我向您下跪,求求您了。」
德國人說著跪倒在茜博太太面前,吻着這個劊子手的雙手。
「聽著,我的好貓咪。」她扶起施穆克,親了親他的額頭說道,「茜博都病倒了,躺在床上,我剛剛讓人去找布朗大夫。在這種情況下,我得把事情都安排清楚。再說,茜博剛剛見我回去時淚汪汪的,氣極了,不願我再到這兒來。是他提出來要錢的,您知道,那是他的錢。我們這些做女人的,有什麼法子呢。不過,要是把這三千兩百法郎還給他,也許他會消點氣。這是他的全部家產了,可憐的人,結婚三十六年了,就這麼點積蓄,都是他的血汗錢。明天就得還他錢,沒有一點商量餘地……您不瞭解茜博:他一發起火來,會殺人的。唉,我也許還能求得他同意,讓我再繼續照顧你們倆。您放心吧,我隨他說去,隨他怎麼想。他這口氣,我受就受了,因為我喜歡您,您是個天使。」
「不,我這人很可憐,只愛自己的朋友,願意為救朋友的命而犧牲自己……」
「可是錢呢?……我的好施穆克先生,就算您一個子兒也不給我,您也得弄三千法郎供自己開銷啊!說真的,要我是您,您知道我會怎麼辦嗎?我會一不做二不休,賣掉七八幅蹩腳的畫,然後再把因為地方擠沿牆堆在您房間裡的畫拿幾幅掛到客廳去!管他是這一幅還是那一幅,有什麼關係呢?」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他太壞了!不錯,這是因為他生病的緣故,他身體好的時候,簡直像隻綿羊!他有可能會起床,到處亂看;雖然他已經弱得連房門都邁不出,可萬一他到了客廳,畫的數目總算一幅也不缺吧!……」
「不錯!」
「等他身體完全恢復了,我們再把賣畫的事告訴他。到時,要是您願意向他承認賣畫的事,就把一切責任往我頭上推,就說得還我錢。沒關係,我不在乎……」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能隨便作主……」善良的德國人爽直地回答說。
「那好,我讓您和邦斯上法庭去。」
「那會要他的命……」
“您挑選吧!我的天哪!把畫給賣了,然後您告訴他……
您把法院的傳票給他看……”
「行,您就讓法院來傳我們吧……我也就算有了個理由……我把判決給他看……」
當天七點鐘,茜博太太去跟一個執達史商量過之後,來叫施穆克。德國人來到了塔巴洛先生面前,塔巴洛勒令他付錢;施穆克渾身哆嗦答了話,就這樣,他和邦斯被傳訊,要他們上法院去聽候付款的判決。看面前這個人的模樣,再加上字跡潦草難辨的法律文書,施穆克嚇壞了,再也無力反抗。
「把畫給賣了吧。」他含着淚說。
第二天清晨六點,埃裡·馬古斯和雷莫南克把他們要的畫都取了下來,兩千五百法郎的兩張收據完全合乎手續:
「茲代表邦斯先生,將四幅畫售與埃裡·馬古斯先生,其得款兩千五百法郎整,此款應用作邦斯先生的生活費,第一幅為疑係丟勒所作的一幅女人肖像;第二幅為意大利畫派風格,亦為肖像畫;第三幅為布勒蓋爾的荷蘭風景畫;第四幅為佛羅倫薩畫派的《神聖家族》,作者不詳。」
雷莫南克給的那張收據也是同樣的措辭,有格勒茲、克洛德·羅朗、魯本斯和凡·戴克的畫各一幅,但都以法蘭西和佛來米畫派的作品為遮掩。
「這筆錢讓我相信了這些小玩藝兒還真有點價值……」施穆克接過五千法郎,說道。
「是有點價值……」雷莫南克說,「這兒的東西,我願意出十萬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