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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呀!」茜博太太叫了起來,“您又來了!好吧,我是您的劊子手,哼,等我身子一轉,您就在背後跟施穆克說這些好聽的……您說些什麼,我聽得一清二楚,算了……
您是個忘恩負義的魔鬼。”
「可是您不知道,要是我的病再拖個半個月,等我的身體好了,他們會對我說我已經老了,不中用了,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會說我是帝政時代的人,老掉牙了!」病人一心想再活下去,嚷叫道,「加朗熱在戲院會交上很多朋友,從檢票處到頂樓都會交上朋友!他會降低聲調去討好根本沒有好嗓子的女戲子,去舔戈迪薩爾先生的皮靴;他會通過他的朋友在小報上到處捧他;茜博太太,在那種地方,連禿子頭上都可以找出虱子來的!……您怎麼見鬼跑到那裡去了?」
「是見鬼了!施穆克先生為這事跟我商量了一個星期呢。您能有什麼法子!您眼裡只有您自己!您自私透了,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恨不得讓別人去死!……可憐的施穆克先生,一個月來已經拖垮了,已經無路可走,什麼地方都去不成了,沒有辦法去上課,去戲院上班了。您難道就什麼都看不見?他夜裡陪着您,我白天陪着您,原來我以為您沒什麼,值夜的事盡由我來做,可現在要是再整夜陪着您,我白天就得睡覺!那家裡的事,吃飯的事情誰來管呀?……您有什麼法子呢,病總是病呀!……沒辦法!」
「施穆克會出這種點子,這不可能……」
“那您現在的意思是說那點子是我出的羅!您以為我們都是鐵打的?要是施穆克繼續忙他那些事,一天上七八節課,晚上又要去戲院指揮樂隊,從六點半一直忙到十一點半,那出不了十天,他就沒命了……那個人為了您,叫他獻出生命也願意,難道您真要他死嗎?我以我父母起誓,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像您這樣的病人!……您的理智都到哪兒去了,是不是送到當鋪去了?這裡的人都為您拚命,什麼事都儘量做好,可您還是不滿意!……您真的想把我們全都逼瘋?……
就說我吧,都已經累得快死了!”
茜博太太盡可以說個痛快,因為邦斯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在床上亂滾,痛苦地哼叫着,眼看著就要死去。每到這個時刻,爭吵總是會突然變成親熱。茜博太太朝病人撲去,捧起他的腦袋,逼他睡好,又把被子給他蓋上。
「怎麼會弄成這樣子呢!我的貓咪,說到底,都是因為您的病!善良的布朗先生就是這樣說的。唉喲,您安靜一下。我的好寶寶,您乖乖的。凡是跟您接近過的人,都把您當作寶貝似的,連大夫每天都要來看您兩次!要是他見您急得這副樣子,他會說什麼呢?您可真要氣死我了!這對您沒有好處……有茜博太太照料您,得尊重她才是……您亂喊亂叫的!……您絶對不能這樣!您自己也清楚。亂叫會刺激您的……您為什麼要生氣呢?所有的錯都是您造成的……您還總是跟我過不去!瞧您,我們要講道理!施穆克先生和我都愛您,簡直把您當心肝寶貝一樣看待,要是我們覺得自己已經做得不錯的話……那麼,我的小天使,那就真做得很好了!」
「施穆克先生不會不跟我商量就讓您去戲院的……」
「那個可憐的好人正睡得香呢,要不要把他喊醒,讓他來作證?」
「不!不!」邦斯叫了起來,「要是我善良又溫柔的施穆克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我的情況也許比我想的要糟。」邦斯說道,一邊朝裝飾着房間裡的那些藝術品看了看,目光中滿含着極度的憂傷。「得跟我心愛的畫,跟所有這些我當作朋友的東西……跟我那上帝一樣的施穆克告別!……啊!是真的嗎?」
茜博太太,這個殘忍的女戲子,用手絹捂着眼睛,這一無聲的回答使病人陷入了悲切的沉思之中。在社會生活和身體健康的這兩個最為敏感的地方,他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飯碗丟掉了,死亡就要臨頭,他已經無招架之力,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樣,他像一個害了肺病的人,痛苦地掙紮了一番之後,有氣無力地愣在那兒。
「您瞧,為了施穆克先生的利益,」茜博太太見她的受害者已經被徹底制服,便說道,「您還是讓人把居民區的公證人找來為好,就是那個特洛尼翁先生,那人很正直。」
「您總是跟我提那個特洛尼翁!……」病人說。
啊!請他還是請別人,對我都一個樣,隨您以後給我多少!”
她搖搖頭,表示根本就瞧不起錢財。於是又出現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