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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迪薩爾把錢投在了戲院以外的一些項目上。他看準了格拉夫、施瓦布和布魯訥,與他們一起合夥辦鐵路。他掩飾起精明的本質,表面顯得像是風流鬼,處事灑脫,什麼都不在乎,只知道吃穿打扮,尋歡作樂;可實際上,他什麼都放在心上,充分利用他替人跑生意時積累的豐富經驗。這個玩世不恭的暴發戶住着一套豪華寓所,屋子經他的建築師精心裝飾過,常請名流來府中做客,以盛宴招待。他喜歡排場,凡事都講究個完美,可看上去卻像是個很隨和的人,拿他自己的話說,過去跑生意時用的那套「行話」還在使用,不過又夾雜了戲劇這一行當的切口,所以在別人眼裡,他就更不構成什麼威脅了。再說,干戲劇這行的藝術家們說起話來無所顧忌,別有風趣,他從後台確實借用了不少妙語,再加上跑生意的人的那種精彩的玩笑,合二為一,倒也顯得他高人一籌。眼下,他正考慮把戲院盤出去,用他的話說,他要「換個行當做一做」。他想當個鐵路公司的頭兒,成為一個正經人,做個經營家,娶巴黎最有錢的一位區長的千金米納爾小姐為妻。他希望靠她那一條綫當上議員,並在博比諾的庇護下進入行政院。
「請問您是誰?」戈迪薩爾以十足的經理派頭把目光落在茜博太太身上,問道。
「先生,我是邦斯先生的女管家。」
「噢,那位可愛的單身漢身體怎麼樣?」
「不好,很不好,先生。」
「怎麼搞的!怎麼搞的!我真難過……我要去看望他,像他那樣的人實在難得。」
「啊!是的,先生,他真是個天使……我在納悶像他這樣的人怎麼還會在戲院做事……」
「可是,太太,戲院是一個風氣很正的地方。」戈迪薩爾說,「可憐的邦斯!……說真的,大家應該想方設法保護他這樣的人才是……那是個模範,富有才華!……您覺得他什麼時候可以再來上班?因為很不幸,戲院和驛車一樣,不管有沒有客,到了鐘點就得開:每天六點鐘一到,這兒就得開場……我們再憐憫也無濟於事,總變不出好音樂來……噢,他現在情況究竟怎麼樣?」
「唉,我的好先生,」茜博太太掏出手絹,掩着眼睛說道,「說來實在可怕,我想他恐怕要離開我們了,儘管我們像保護自己的眼睛一樣細心照料着他。施穆克先生和我……我這次來還要告訴您,連施穆克先生恐怕您也不能指望了,他每天夜裡要陪病人……誰都不會不去盡最後一點希望,想方設法把那個可愛的好人從死神手中救出來……大夫對他已經沒有希望了……」
「他得的是什麼絶症?」
「是因為傷心出的毛病,得的是黃疸病,肝病,裏邊牽扯着許多親戚之間的事。」
「又碰上那麼一個醫生。」戈迪薩爾說,「他應該請我們戲院的勒布朗大夫。又不用他一分錢……」
「先生的那個醫生簡直就是個上帝……可病因那麼複雜,一個醫生本事再大,又有什麼用?」
「我正需要這對榛子鉗,為我新排的幻夢劇奏樂……」
「那我能不能替他們做點什麼?」茜博太太一副若克利斯①式的神態問道。
① 西方戲劇中一個天真可笑的角色,因十八世紀多維爾涅的《絶望的若克利斯》一劇而得名。
戈迪薩爾不禁哈哈大笑。
「先生,我是他們信得過的管家,有許多事情那兩位先生都讓我……」
聽到戈迪薩爾的哈哈大笑聲,一個女人嚷叫道:
「既然你在笑,我可以進來吧,老兄?」
說著,那位頭牌舞女便闖進了經理室,往獨一無二的長沙發上坐了下來。這就是愛洛伊斯·布利茲圖,身上披着一條叫做「阿爾及利亞」的漂亮披肩。
「什麼事讓你笑得這麼開心?……是這位太太?她是來幹什麼的?……」舞女朝茜博太太瞥了一眼,那目光就像一個演員打量着另一個有可能登台演出的演員。
愛洛伊斯是個極有文學天賦的姑娘,在文藝界名聲很響,跟許多大藝術家關係密切,人又漂亮、機靈,風度優雅,比普通的頭牌舞女要聰明得多;她一邊問,一邊聞着一個香氣撲鼻的小香爐。
「太太,所有的女人只要長得漂亮,都是一樣的,雖然我不去聞那小瓶裡的瘟氣,腮幫上不抹那紅不嘰嘰的東西……」
「憑上天給您的這副容貌,要抹上去,那不就多餘了嗎,我的孩子!」愛洛伊斯朝經理送去了媚眼,說道。
「我是個堂堂正正的女人……」
「那算你倒霉!」愛洛伊斯說,「有個男人供養,你,那可不容易!我就有男人養我,太太,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