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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可以看到,猶太人的安全是以何等謹慎的防範措施為基礎的,他可以毫無憂慮地旅行,安安心心地睡覺,用不着擔心別人來暗害他最寶貝的女兒,或來偷竊他的畫和他的黃金。阿布朗戈的工錢每年增加兩百法郎,恐怕等馬古斯離世之後再也不會有什麼收入了,不過,馬古斯教會了他在居民區放高利貸。不管來什麼人,阿布朗戈都非得透過門房那裝着粗粗的鐵欄杆的小窗戶看一眼,才開門放行。這個門房跟赫拉克勒斯一般,力大無比,他十分愛戴馬古斯,就像桑丘·潘沙待堂吉訶德一樣。而那幾條狗白天都給關着,吃不到一點東西;到了晚上,阿布朗戈才把它們放出來,按照老猶太人奸猾的辦法,讓一條狗守在花園的一根柱子下,柱子上掛着一塊肉;另一條狗守在院子裡的一根同樣的柱子下;還有一條守在底層的大廳裡。你們自可明白,這些狗本能就是守家的,如今又被饑餓給困得死死的,所以,即使見到一條漂亮的母狗,它們也不會離開那奪彩竿下的寶地;它們不會離開一步,去嗅什麼東西。要是來了什麼陌生人,這三條狗準都以為那傢伙是來搶吃的,因為那桿子上的肉的到第二天清晨阿布朗戈醒來後才拿下來給它們吃。這一套惡毒的方法有着一個巨大的好處。那就是這幾條狗從來不叫,馬古斯憑自己的才能已經讓它們恢復了野性,像莫希於人一樣野蠻而又狡猾。後來有一天,幾個壞傢伙見房子靜靜的,賊膽也大了,便不多考慮,以為這下準能把猶太人的錢箱洗個精光。其中一個受命充當先鋒,爬上花園的圍牆,要往下邊跳:獒狗明明聽到了動靜,可讓那人往下跳。等到那傢伙的腳走近了,它猛地一口咬下,吃進了肚子。那賊居然還鼓足勇氣又翻過牆頭,拖着那條只剩下骨頭的腿一直往前走,最後昏倒在同夥的懷裡,給抬走了。《司法報》自然沒有放過這條奇妙的巴黎夜新聞,刊登出來之後,被當成了捧場的笑話。
馬古斯已經七十五歲,可他可能一直活到一百歲。他過着跟雷莫南克兄妹差不多的日子。所有的費用不超過三千法郎,其中還包括給女兒開銷的錢,世上任何人的生活都不如這個老人的有規律。他每天天一亮起來,吃一點抹有蒜泥的麵包,算是午餐,然後一直挨到吃晚飯的時間。晚餐也同樣簡單得像修道院裡的一般,全家在一起吃。從他起床到中午這段時間,怪老頭在那間擺着耀眼的寶物的屋子裡不停地來回走動,先把傢具和畫上的灰全都撣淨,然後開始欣賞,從來沒有厭倦的時候。接着,他再下樓到他女兒房間去,陶醉在做父親的幸福之中;最後,他出門到巴黎四處奔跑,觀察拍賣的情況,參加各種展覽等等。見到一件跟他的條件相符的寶物,他便會精神煥發,又有了事要策劃,要動手,又有了馬倫戈戰役,可以一顯身手了。他耍盡手腕,非要用便宜的價錢把新相中的貴妃弄到手不可。馬古斯有一張歐洲地圖,有寶物的地方,圖上標得一清二楚。他委託各地的同夥為他刺探行情,當然也給一筆獎賞。不過,花了如此的心血,自有非凡的回報!……
拉斐爾的兩幅畫不知下落,拉斐爾迷們堅持不懈地四處尋訪,可它們就在馬古斯手中,他手上還有那幅名叫《喬爾喬涅情人》的真跡,畫家當年就是為這位女性而死的,眼下所謂的那些真跡不過是馬古斯手中掌握的這幅名畫的臨本,據馬古斯估計,此畫價值五十萬法郎。猶太人還藏有提香的名作《基督葬禮》,這是提香專為查理五世畫的,大畫家派人給天皇送畫時還附了一封親筆信,如今此信就貼在畫的下角。馬古斯還有提香的另一幅真跡,腓力二世的所有肖像都是依據此作畫成的。猶太人收藏的另九十七幅畫都具有同樣的氣派和聲名。因此,馬古斯嘲笑我們的美術館,因為陽光從玻璃窗射進館裡,那玻璃的作用就像凹凸鏡,把最美的作品都損壞了。畫廊只能從頂上取光。馬古斯每次總是親自啟閉收藏館的護窗,對他的畫,就像對他的另一個寶貝——女兒一樣,簡直無微不至。啊!老畫迷深諳名畫之道!在他看來,任何名作都擁有自己獨特的生命,而且每天都有變化,它們的美取決於光線,是光線賦予它們不同的色彩;他談起畫來,就像從前荷蘭人提起自己的郁金香;而且他總是在一定的時間,當天氣晴朗,某幅名畫光輝燦爛,色彩紛呈的時候,前來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