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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像是上帝選民的聖器,存放著令人類驚詫的靈丹妙藥。正是這些愚魯之人產生了預言家,產生了一個個聖彼得,一個個隱士。只要人的思想保持完整,形成一體,不耗在高談闊論,要弄陰謀上,不為文學創作,學術研究,行政管理,發明創造,建立戰功等方面的努力所分散,那它就能迸發出驚人的強烈火焰,因為這火焰一直被抑壓着,就像一塊未經琢磨的鑽石保存着各個刻面的光彩。只要機會降臨,這一靈性就會爆發,擁有飛越空間的雙翼,洞察一切的神眼:昨日,還是一塊煤,今天被一道無名的液體滲透之後,便是一塊光芒四射的鑽石,除非上帝偶然顯示奇蹟,不然永遠都不可能表現出這種非凡的力量。正因為如此,占卜者几乎總是一些頭腦處于渾沌狀態的乞丐,一些外表粗魯的人,就像是捲入苦難的急流,在人生之轍遭碾壓的石子,經歷的只是肉體的磨難。所謂預言家,通靈者,就是農夫馬丁,他曾經向路易十八道出了唯有國王知道的秘密,令王上不寒而慄;就是勒諾爾曼小姐,或是跟封丹娜太太一樣當廚娘的,或是一位几乎一點沒有開竅的黑女人,一個跟牛羊為伴的牧人,或是一個印度的行乞行者,坐在浮屠旁苦修其身,把自己的精神修煉得勝於夢遊者,神通廣大。
自古以來,神秘學的大家往往都出在亞洲。這些人在平常的情況下往往保持着普通的狀態,在某種意義上發揮着導電體的化學和物理功能,時而是惰性金屬,時而又成為充滿神秘電流的通道;可一旦他們恢復自我,便會進行占卜活動,頓起歹念,結果被送進輕罪法庭,投進監獄。紙牌占卜術對平民百姓具有巨大影響力的最後一個證明,便是可憐的音樂家邦斯的生死,完全取決於封丹娜太太給茜博太太占卜的結果。
儘管在十九世紀法國社會全史這樣一部篇幅浩繁,敘述詳盡的史書中,不可避免地會有某些重複,但封丹娜太太的破屋在《莫名其妙的喜劇家》中已有描寫,這裡恕不贅述。不過,我們仍有必要提醒大家注意,茜博太太走進老坦普爾街的封丹娜太太家時,就像是英國咖啡館的常客去這家店中吃飯一樣,熟門熟路。茜博太太問卜的歷史已有多年,她常把一些好奇心十足的年輕姑娘或長舌婦領到封丹娜太太家裡來。
替用紙牌算命的女巫當執達員的的老傭人沒有向女主人通報,便開了聖殿之門。
「是茜博太太!……進來。」她接著說,「裡面沒有人。」
「哦,小妹子,你這麼早趕來到底有什麼事啊?」女巫師問道。
封丹娜太太當時已有七十八歲,看她的相貌,像個十足的帕爾卡女神①,所以完全無愧於女巫師這一稱號。
① 掌生、死、命運的三女神之一。
「我心裡亂糟糟的。給我算個大卦!」茜博太太大聲道,「事關我的財運。」
於是,她把自己目前的情況解釋了一遍,要求給個預言,看看她那卑鄙的希望能否實現。
「你不知道什麼叫大卦嗎?」封丹娜太太煞有其事地問。
「不知道,我沒有那麼多錢去見識這玩藝兒!……一百法郎!請原諒就這點錢!從哪兒去弄這一百法郎呢?可我今天無論如何要來一大卦!」
「我不常算大卦的,小妹子。」封丹娜太太回答道,「我只在重要的場合給有錢人算大卦,他們付給我二十五個金路易①呢;你知道,算大卦,可傷神了,簡直要我的命!那神靈在翻江倒海,就在這,就在我肚子裡。就像過去所說的,在趕巫魔夜會!」
① 一個金路易值二十法郎。
「可我告訴你,大慈大悲的封丹娜太太,這關係到我的前程……」
「好吧,憑你給我介紹了許多主顧,我就為你去通一通神靈!」封丹娜太太回答道,乾癟的臉上頓時顯示出並非偽裝的恐怖神情。
她離開了壁爐房那張臟乎乎的舊安樂椅,往一張桌子走去,桌子鋪着綠毯,毯子已經磨得可以數出線條,左側睡着一隻大得嚇人的癩蛤蟆,緊挨着一隻籠子,籠子門開着,裏邊有一隻羽毛蓬亂的黑母鷄。
「阿斯塔洛!來,我的兒子!」她說道,用一根長長的織衣針在蛤蟆的背上輕輕地紮了一下,蛤蟆彷彿心領神會地看了她一眼。「還有你,克婁奧巴特小姐!……留神了!」她又在老母鷄的嘴巴上輕輕觸了一下,說道。
封丹娜太太凝神冥思,一動不動;那模樣就像是死人一般,兩隻眼睛亂轉,翻着白眼;然後身子一挺,聲音低沉地說了一聲:
「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