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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讓人下不了台的話,邦斯彷彿受了直流電療法似的猛地站起身子,冷冷地對外甥媳婦行了禮,去穿他的斯賓塞。塞茜爾的臥室朝着小客廳,房門微開着,邦斯瞧了瞧他前面的一面鏡子,瞥見姑娘正瘋似的在笑,對著母親又是晃腦袋,又是扮鬼臉,讓老藝術家突然醒悟過來,原來這是一場卑鄙的愚弄。邦斯強忍住淚水,慢慢地走下樓梯:他眼看著自己被遂出這座房子,可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現在是太老了,」他心裡想,「世人就討厭老和窮,這是兩件醜東西。以後別人不邀請,我哪兒都不願意再去了。」
這話何等悲壯!……
廚房在屋子的底層,正對著門房,門常開着,凡房主自家住的房子,一般都像這樣,但大門總是關着的:因此,邦斯可以聽見廚娘和男仆的笑聲,瑪德萊娜正在跟他們講捉弄邦斯的事呢,她實在沒想到這老頭這麼快就走了。男仆非常讚賞對這個常客的這番耍弄,他說這傢伙過年時從來只給一枚小埃居!
「是的,可要是他一氣之下再也不登門,」廚娘說道,「那我們每年過年也就少了三個法郎……」
「嗨!他怎麼會知道?」男仆對廚娘說。
「哼!」瑪德萊娜接過話說,「遲早一個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他到哪家吃飯,都讓主人煩,到處被人攆。」
就在這時,老音樂家朝女門房喊了一聲:「請開門!」聽到這聲痛苦的喊叫,廚房裡頓時沒有一點聲響。
「他在聽著呢。」男仆說。
「那他活該,再好也不過了。」瑪德萊娜回答道,「這個吝嗇鬼算是完了。」
廚房裡剛纔的每句話都沒逃過這個可憐虫的耳朵,這最後一句話他又聽到了。他順着大街往家裡走,那模樣就像是個老太婆剛剛跟一群殺人犯拼了一陣。他邊走邊自言自語,兩隻腳痙攣似的直朝前邁,那在滴血的自尊心推着他向前,就像一根麥秸,被狂風席捲而去。最後,他終於在五點鐘的時候來到了坦普爾大街,簡直不知道是怎麼來的;可奇怪的是,他覺得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現在,為了理解邦斯此時回來將給家中造成何等的混亂,這裡有必要信守諾言,對茜博太太作一介紹。
第06章 門房的典型男性和女性
諾曼底街是一條一走進去就彷彿到了外省的街道:那兒雜草叢生,來個過路人就是件轟動的大事,街坊都互相認識。房屋全都建於亨利四世時代,那時建的居民區,每條街都按外省的名字命名,居民區中心總有一座漂亮的廣場,題獻給法蘭西。修建歐洲居民區的打算便是這個計劃的翻版。世界上的一切總是在不斷翻版,包括人的思想在內。兩位音樂家住的房子是一座舊宅,前有院子,後有花園;可臨街的前屋是在上世紀瑪萊區最時髦的時候修的。兩個朋友占了它的整個三層。這座分前後屋的房子屬於佩勒洛特先生,這是位八旬老人,他把房子讓給了二十六年來一直替他看門的茜博夫婦看管。不過,在瑪萊區,人們給門房的錢不多,門房很難靠看大門過日子,所以茜博先生除了拿百分之五的房租回扣以及從每車木柴上抽點柴火燒燒之外,還靠自己的手藝掙點錢:他跟許多門房一樣,也是個裁縫。時間一長,茜博不再為衣鋪老闆幹活,因為居民區的那些小市民慢慢地都很相信他,他便有了個誰也奪不走的差事,專門為附近三條街上的居民縫縫補補,翻衲舊衣裳。門房很寬暢,也整潔,他在裡面隔了一個房間。因此,茜博夫婦被當作瑪萊區干門房這一行中最幸福的一對。
茜博個子矮小,由於整天盤膝坐在跟臨街裝了鐵柵的窗檯一般高的工作台上,皮膚成了橄欖色,他每天差不多掙四十個蘇;不過,五十八歲可是干門房這一行的黃金時代;他們在門房裡獃慣了,守在裡面,就像是牡蠣縮在殼子裡一樣,所以在居民區,誰都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