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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通報得總是那麼巧妙,瑪德萊娜,弄得我都沒有時間考慮該怎麼辦。」庭長夫人說。
「太太,讓出門了,我一個人在家,邦斯一打門鈴,我就給他開了門,他跟家裡人差不多,他要跟着我進門,我當然不能阻攔他:他現在正在脫他的斯賓塞呢。」
「我可憐的小貓咪,」庭長夫人對女兒說,「我們這下可完了!我們只得在家吃飯了。」看見她心愛的小貓咪那副可憐相,庭長夫人又補充說道,「你說,我們該不該徹底擺脫他?」
「啊!可憐的人!」卡繆佐小姐回答說,「讓他又少了吃一頓晚飯的地方!」
小客廳響起一個男人的咳嗽聲,那是假咳,意思是想說:
「我在聽著你們說話呢。」
「那麼,讓他進來吧!」卡繆佐太太一抬肩膀,吩咐瑪德萊娜說。
「您來得可真早哇,舅公。」塞茜爾·卡繆佐裝出可愛的討喜的樣子,「我母親正準備穿衣服呢,真讓我們意外。」
庭長夫人一扯肩膀的動作沒有逃過邦斯舅舅的眼睛,他心裡受到了極其殘酷的一擊,連句討好的話都找不到,只是意味深長地答了一句:
「你總是這樣迷人,我的小外孫女!」
說罷,他朝她母親轉過身,向她致意道:
「親愛的外甥女,我比平常來得早一點,您不會見怪吧,您上次要的東西,我給您帶來了……」
可憐的邦斯每次管庭長、庭長夫人和塞茜爾叫外甥,外甥女時,他們實在受不了,這時,他從上衣的側口袋裏掏出一隻雕刻精美,長方形的聖盧西亞木小盒子。
「噢!我都給忘了!」庭長夫人冷冷地說。
這一聲「噢」不是太殘忍了嗎?這不是把這位親戚的好意貶得一文不值了嗎?這個親戚唯一的過錯,不就是窮嗎?「可您真好,舅舅。」她接著說道,「這件小東西,我又該給您很多錢吧?」
這一問在舅舅的心頭彷彿引起了一陣驚悸,他本來是想送這件珍寶,來算清過去吃的那些飯錢的。
「我以為您會恩准我送給您的。」他聲音激動地說。
「那怎麼行!那怎麼行呢!」庭長夫人繼續說,「可我們之間,用不着客氣,我們都很熟了,誰也不會笑話誰,我知道您也不富裕,不該這麼破費。您費了那麼多神,花那麼多時間到處去找,這不已經夠難為了嗎?……」
「我親愛的外甥女,您要是給這把扇子出足價錢,恐怕您就不會要了。」可憐人經這一激,回擊道,「這可是華托的一件傑件,兩個扇面都是他親手畫的;可您放心吧,我的外甥女,我出的錢,都不足這把扇子的藝術價值的百分之一呢。」
對一個富翁說「您窮」,那無異於對格拉納達大主教說他的佈道毫無價值。庭長夫人對她丈夫的地位,瑪維爾的那份田產,以及她自己經常受邀參加宮廷舞會,向來都覺得很了不起,如今一個受她恩惠的窮音樂家,竟然說出這種話,她聽了不可能不像觸到痛處。
「那些賣您這些東西的人,就都那麼笨?……」庭長夫人氣呼呼地說。
「巴黎可沒有笨的生意人。」邦斯几乎冷冰冰地回答道。
「那就是您很聰明唄。」塞茜爾開口說道,想平息這場爭論。
「我的小外孫女,我是很聰明,我識郎克雷、佩特、華托、格勒茲的貨;可我更想討你親愛的媽媽的歡心。」
德·瑪維爾太太既無知,又虛榮,她不願意讓人看出她從這個吃白食的手中接受任何禮物,而她的無知恰好幫了她的大忙,她根本沒聽說過華托的名字。收藏家的自尊心自然是最強的,向來與作家的不相上下,如今邦斯竟敢和外甥媳婦對抗,可見這種自尊心已經強烈得到了何種程度,二十年來,邦斯可是第一次有這份膽量。邦斯也為自己這麼大膽感到吃驚,連忙顯出和悅的樣子,拿着那把珍奇的扇子,把扇骨上那雕刻的精美處一一指點給塞茜爾看。但是,要想完全解開這個謎,瞭解這位老人心底何以如此惶恐不安,有必要對庭長夫人略作一番描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