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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他在自己棲身的賤民區的住所召集了國大黨的領袖會議。他袒露上身,盤腳坐在草蓆上,頭上頂着一塊濕毛巾,以此消熱。蒼蠅在他的身邊飛來飛去,空氣中陣陣刺鼻難聞的氣味被悶熱的夏風颳進來。當他把自己向蒙巴頓提出的方案亮出來請大家討論時,國大黨的領袖們無不瞠目結舌,甚至喘不過氣來。
在他們看來,這方案不僅是怪誕,而且簡直是無稽之談。他們根本不敢相信,他們擁戴和崇拜的聖雄怎麼會出此下策。政權即將到手,勝利果實怎麼能輕易交給對手?几乎沒有一人表示理解年邁的聖雄方案。
甘地一再勸說這些乘坐豪華汽車來到此地的領袖。告訴他們,如果不這樣,蒙巴頓就會答應分治。而一旦分治,就會爆發出規模更大的流血事件,使印度再次面臨滅頂之災。他希望大家冷靜地思考一下,的確從國家人民的利益來認真考慮,不要放棄印度完整的一綫希望。
但是,甘地的說服工作現在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尼赫魯們絶不同意把權力拱手相讓給敵手穆斯林。領袖們走了,甘地心灰意懶地躺在草蓆上,摩奴把一隻布沙袋輕輕地放在他的肚皮上,悄悄地走開了。孤寂的甘地感到印度的前途難以捉摸了。
第二天,他只好把國大黨的意見轉告了蒙巴頓,聲稱自己已經盡到責任,但是無能為力了。
蒙巴頓接着先後與真納會談六次,真納是印度的關鍵人物。會談之前,蒙巴頓按照接待甘地的規格,先安排真納站在蒙巴頓夫婦之前留影紀念。真納對著那些不斷按動快門的攝影師說:「啊!一朵艷麗的玫瑰花亭亭玉立在兩根刺之間!」蒙巴頓夫婦聽後顯得不快。但是蒙巴頓畢竟是善於協調和處理關係的政治家,對此他不露任何聲色。
真納也曾是出類拔萃的律師,身高兩米,風度翩翩。他曾說過,非暴力抵抗僅僅是那些愚昧無知、目不識丁的人參加的運動。真納與甘地不同,他出巡時,是喜歡組織隆重的儀仗,以全身披金掛銀的大象為先導,軍樂隊高奏《保佑吾皇》樂章。他喜歡在花園散步,每當在郁金香和牽牛花前駐步時,他欣賞的不是花的美麗,而是看它是否排列成行,他對生活從來都要求有條不紊。
他酷愛閲讀書籍和報紙,他訂了世界各國的報紙,經常還把一些文章剪下來貼在剪報冊上,在旁邊寫上自己的閲讀評語。他評價尼赫魯是,「滿口空話,辭藻華麗的儒生,只能充當牛津大學的教授而不能成為政治家」。
評價甘地是「一隻狡猾的狐狸,一位印度教的福音傳教士」。真納經常受到攻擊和非難,但是卻從來沒有人指責他是意志薄弱的人。
談判中,真納反覆聲明他的觀點,現在印度已超越討價還價的階段,惟一的辦法是成立巴基斯坦。
在這種情況下,蒙巴頓組織起草了一個分治方案,並于
4月召集
11個省督討論,得到認可。隨後又徵求國大黨領袖的意見。也得到贊同。但是尼赫魯提出方案應該修改,增加一條賦予
11個省和各土邦王公惟一的選擇是:或者與印度合併,或者加入巴基斯坦。
讓英國人「退出印度”,是甘地夢寐以求的追求和成就。在這場艱難曲折的鬥爭中,甘地所做的事情比誰都多。但是在勝利在望時,為他帶來的是分治的悲傷。但是尼赫魯卻認為:“將頭砍掉,我們當然會擺脫頭痛。」
甘地則反覆重申,如果一定要分治,也應該是在獲得獨立以後的事情。
先讓英國人撤離印度,然後由印度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這可能會有短時的混亂,這可以使印度得到新的鍛鍊,「但是磨難會使我們得到淨化」。現在甘地的聲音已經沒有多少人理睬,主動權已經不在他手中了。
6月
1日,蒙巴頓呈送關於印度分治的方案從倫敦回國。
2日,他便召集印度各派領袖開會,通報這一情況,並給大家一天時間作最後考慮。中午又接着約見甘地,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這天恰遇甘地的靜默日。
甘地不說話,只用他隨身帶來的鉛筆,在一個破舊的信封上寫道:「今日不宜交談,來日再談。”表示他對此保持沉默,或者因為他還沒有找到新對策,以靜默日為掩護,不急表態。但是在另一張紙上,甘地又寫道:「在我的講話中有過一句反對過的話嗎?」蒙巴頓拾起這張紙,興奮地說:“這是有意義的紀念品。」
次日,方案公佈。據說甘地打算在
4日的晚祈禱會上公開譴責這個分治方案。
蒙巴頓急忙派人把甘地接到副王辦公室,再次進行了長談。甘地頽然癱坐在安樂椅上,一邊不停頓地搖手,一邊用微弱的聲音嘆息道:「可怕啊!可怕!」蒙巴頓劈頭就說:「現在這個方案,報上說是蒙巴頓方案,我認為是甘地方案。」聖雄詫異地望着對方。蒙巴頓繼續說:「事實上,是你提出的建議,希望讓印度人民自由選擇,這正是方案所許諾的。
由各省人民選舉產生的省議會將仲裁每個省的前途問題。各省議會將進行投票,決定本省加入印度或者巴基斯坦。如果各省議會令人意想不到地一致決定加入同一個國家,那麼印度的完整即可得到輓救,同時你也贏得勝利。如果出現相反情況,你總不指望英國人以武力反對各省議會採取的決定吧。」甘地心有所動。不發一言便離開了此地。第二天的晚祈禱會上,甘地意外地沒有發表任何譴責之詞,使那些懷着極大的興趣前來聆聽甘地發表反對分治演講的人大失所望。有人當即向甘地提出質問,為什麼不再次進行絶食,抗議分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