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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具有一副高貴的心靈,永遠值得人們銘記與懷念。
而在這天的不幸日子,我卻把他們攆出門外,丟一個虛偽的教禮給他們。這位命運坎坷的詩人繼續嘆道:今天我的喉嚨哽咽,我的蘆笛吹不出悠揚的音樂,我的整個世界在漆黑一團的深夜的噩夢裡消失。
我因此含淚問你一個問題:那些毒污了你的空氣的人,那些撲滅了你的光亮的人,你能饒恕他們嗎?
你能愛他們嗎?
已是垂暮之年的詩人在他那寧靜的別墅裡發出了失望的吶喊。這是對甘地強有力的道義上的支持。甘地繼續絶食,政府雖然並不讓步,但是也深感焦慮不安。甘地身體一天天垮下去,他做好了死的準備。
他被送進醫院時几乎奄奄一息,他把身邊的心愛之物都送給了陪在他身邊的人,有氣無力的告訴他們:「我可能走到生命的盡頭了。」身旁的人望着甘地瘦干的身軀,淚似泉湧。甘地強打精神,給他們誦頌了一段《薄伽梵歌》:我是大地的清香,我是眾生的生命,我是火中的光焰,我是苦行者的苦行。
甘地要身邊的人趕快拿筆來記下他的話,他要給在另一個監獄的尼赫魯發一份電報。電文如下:「在這些痛苦地日子裡,我常常想起你。我很想知道你的意見。我多麼重視你的意見,這是你所知道的。
看到英杜
指英迪拉和沙魯普的孩子們,①英杜 看來很快活,人長胖了。一切都好。盼回電。」
被關押在內尼監獄中的尼赫魯,聽說甘地再次絶食,度日如年,心急火燎,常對別人發脾氣。聖雄怎麼這麼幹呢?他還說這是上帝規定的絶食日子,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尼赫魯擔心如果甘地真正長眠不醒,印度不知該如何。
當他收到甘地的電報以後,他似乎有些放心了。他相信甘地的生命力很強, ① 英杜:英迪拉小名,也就是後來印度著名總理英迪拉·甘地夫人。她的父親是尼赫魯,她的丈夫甘地與聖雄毫無親緣關係,僅僅同姓而已。
不會就這麼死去。就是在絶食那麼痛苦的日子裡,在給瓦赫魯的電報中,突然提出了尼赫魯的女兒和妹妹的孩子們去看他的事,而且還不無幽默和樂觀地談到女兒長胖了,這真是奇人。當然尼赫魯也知道,這恰恰是甘地的性格,他總是不會忘記生活中表面看來似乎很小實際意義重大的事情。
尼赫魯完全不讚成甘地的絶食,但又不想傷害他,於是他向甘地拍出了一份這樣的電報:「電報收悉。我對於我自己不瞭解的事情能夠表示什麼意見呢?我急得好像處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你是惟一的人所共識的指路神。我在黑暗中摸索,可是我跌跤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總常常想起你,敬愛你。」
絶食已過一星期,政府看到甘地即將失去生命,便匆匆宣佈無條件釋放了他。此後甘地開始進食。在靜養
10天之後,甘地發表一個聲明,表示他個人將停止非暴力抵抗一年,這一年內,他只從事「解救賤民」的工作。
最近連續兩次絶食,兩次被捕入獄,有人發現甘地在這期間思想觀念發生了細微變化。這一發現是甘地的私人秘書馬哈德烏·迪賽,他有幸與甘地一同坐牢,他當時詳細地記錄了甘地的言行和來往的書信。印度作家克里帕拉尼在他的書中曾經引用了以下幾段迪賽的記錄。
「甘地大兒子哈里拉爾的女兒摩奴來信告訴甘地,她的舅媽巴莉貝恩打了她那從不幹好事的父親。甘地回信說她幹得好,她的行為是一種純真的愛,而不是暴力行為。」
「甘地原來一直堅持只用印度陰曆記時,只要看到有人使用西方日曆,就非常動氣。但是現在他已放棄使用陰曆,他說,歐洲的日曆已為全世界所接受,我們也沒有必要對它懷着仇恨。」
「一位麻風病人給甘地去信,詢問當生活成為一種負擔並非常痛苦時,這人是否有權放棄生命。甘地回信說,我的見解如下:一個人患上了不治之症,要靠其他的幫助才能勉強生存下去,而他自己又確實不能做出任何公益事業予以報答,那他就有權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對他來說,絶食而亡要比投水自盡或懸樑自盡更有好處,因為這會考驗他的堅強信念,並使他有機會改變自己的理想。」
「米拉·貝恩被關在另一座監獄。甘地給她去了一信,信中說,你提到罪犯現在和你已成為同伴。在我們的字典裡,應該禁用罪犯這個詞,要不然我們都成了罪犯。《新約聖經·約翰福音》說,『你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就先拿起石頭打她。
』沒有人敢用石頭打那個犯罪妓女。儘管他半開玩笑地引用這句話,但卻道出了意味深長的道理。」
「甘地在貝恩的信中還寫道:你不應該責怪自己不信任我和我的智慧,這是因為你沒有馬上看到我的特性,或者你已經看到了,但不同意我的觀點。我不是一個完人。當我有錯時,你為什麼要和我的看法完全一致呢?那只是盲目的崇拜。」
甘地的威望雖然極高,高到像中天的太陽,人們都要沐浴着它的陽光才能生存成長。但是,他從不自恃高明,從不指望有人把他當作什麼神一樣的跪拜,每當看到人們對他過分的敬仰,他內心就有說不出的味道,他與老尼赫魯儘管常常打打閙閙,但是仍然不失為生死之交,其感情就是建在相互合乎情理的信任和尊重基礎上,並不是誰把誰當作高不可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