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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臉色那是她唯一的補救辦法了,」德魯別茨基夫人回答。「我奇怪他們為什麼要在傍晚舉行婚禮,像商人一樣……」
「這樣更好哩。我也是在傍晚結婚的,」科爾孫斯基夫人回答說,於是她嘆了口氣,想起了那一天她有多麼嫵媚,她丈夫又是怎樣可笑地愛着她,而現在一切都變得兩樣了。
「據說做過十次以上伴郎的人,永遠不會結婚。我倒希望做一個當了十次伴郎的人,來確保自己的安全,可是這位置已經有人佔據了,」西尼亞溫伯爵向對他有意的美貌的恰爾斯基公爵小姐說。
恰爾斯基公爵小姐只報以微笑。她正望着基蒂,想著什麼時候她將和西尼亞溫伯爵站在基蒂現在的位置上,到那時她將如何使他回憶起他今天的戲言。
謝爾巴茨基對老女官尼古拉耶夫夫人說,他想要把花冠戴在基蒂的假髻上使她幸福。①
①俄俗,舉行結婚儀式時,伴郎把沉重的金屬花冠捧在新郎新娘的頭上,照迷信的說法,把花冠真的戴上去,會使他們幸福。
「不應該戴假髻呢,」尼古拉耶夫夫人回答,她早已下了決心,如果她追求的那個老鰥夫娶她的話,婚禮將是最簡單不過的。「我不喜歡這種鋪張的排場。」
謝爾蓋·伊萬諾維奇正和達裡婭·德米特裡耶夫娜談着話,詼諧地向她斷言婚後旅行的風俗之所以流行是因為新婚夫婦總感到有些害羞的緣故。
「您弟弟可以誇耀了。她真是可愛極了哩。我想您有點羡慕吧。」
「啊,這樣的時代對我來說早已過去了,達裡婭·德米特裡耶夫娜,」他回答說,他的臉上突然顯出一種憂鬱而嚴肅的表情。
斯捷潘·阿爾卡季奇正和他姨妹談論着他想出的一句關於離婚的俏皮話。
「花冠得理一理,」她回答說,沒有聽他的話。
「她的容顏憔悴成這樣,多可惜啊!」諾得斯頓伯爵夫人對利沃夫夫人說。「可是他還是配不上她的一個小指頭呢,是不是?」
「不,我倒非常喜歡他——並不是因為他是我未來的beaufrère①,」利沃夫夫人回答說。「他的舉止多麼大方!在這種場合,要舉止大方,要不顯得可笑,真不容易呢。他沒有一點可笑的地方,也沒有緊張不自然的地方;看得出來他很感動。」
①法語:妹夫。
「我想您希望這樣吧?」
「可以這樣說。她始終是很愛他的。」
「哦,我們看看他們哪一個先踏上氈子。我給基蒂出了主意呢。」
「這沒有關係,」利沃夫夫人說,“我們都是順從的妻子;
這是我們的本性。”
「啊,我故意搶在瓦西里前頭踏上氈子。你呢,多莉?」
多莉站在她們旁邊,她聽著她們說,卻沒有回答。她深
深感動了。淚水盈溢在她的眼眶裡,她一開口就不能不哭出來。她為基蒂和列文歡喜;她一面回憶自己結婚那一天,一面瞥着容光煥發的斯捷潘·阿爾卡季奇,她忘記了現在的一切,只回想起自己的純潔無瑕的初戀。她不但回憶起她自己,而且回憶起她所有的女友和知交;她想起她們一生中也曾有過這樣最嚴肅的一天,她們也曾像基蒂一樣戴着花冠站着,心裡懷着愛情、希望和恐懼,捨棄過去,踏入神秘的未來。在她想起的這些新娘中間,她也想起了她親愛的安娜,最近她聽到她要離婚了。她也曾是這樣純潔,也曾戴着香橙花冠,披着白紗,站立着。而今呢?
「這真是奇怪啊,」她自言自語。
注視着結婚儀式的一切細節的不只是新娘的姊妹、朋友和親屬;那些完全陌生的單單是走來看熱閙的女人也都在興奮地觀看著,屏着氣息,唯恐看漏了新娘新郎的一個舉動或是一絲表情對那些冷淡的男子的嘮叨,忿忿地不回答,常常是不聽,他們盡在說些戲謔的或是不相干的話。
「她為什麼滿面淚痕?她是迫不得已才出嫁的嗎?」
「她嫁給這麼好的男子還有什麼迫不得已的?是一位公爵吧,是不是?」
「那穿白緞子服裝的是她姐姐嗎?你聽那執事在哇啦哇啦地說:『妻子應當畏懼丈夫』哩。」
「是丘多夫斯基寺院的合唱隊嗎?」
「不,是西諾達爾內的。①」
①西諾達爾內合唱隊是俄國最古老的職業合唱隊之一。
「我問過聽差。他說他馬上就要帶她到鄉下去。據說很有錢啊。所以才把她嫁給他了。」
「不,他們這一對配得才好哩。」
「哦,瑪麗亞·弗拉西耶夫娜,你還爭論說披肩隨便披哩。你看那個穿著深褐色衣服的——聽說她是一位公使夫人——她的裙子箍得多麼緊……褶子往這邊一搭往那邊一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