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頁
興宗往見慶之,因說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倫道盡;率德改行,無可復望。今所忌憚,唯在於公;百姓喁喁,所瞻賴者,亦在公一人而已。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舉朝遑遑,人懷危怖。指麾之日,誰不響應!如猶豫不斷,欲坐觀成敗,豈推旦暮及禍,四海重責將有所歸!仆蒙眷異常,故敢盡言,願公詳思其計。」慶之曰:「仆誠知今日憂危,不復自保,但盡忠奉國,始終以之,當委任天命耳。加老退私門,兵力頓闕,雖欲為之,事亦無成。」興宗曰:「當今懷謀思奮者,非欲邀功賞富貴,正求脫朝夕之死耳!殿中將帥,唯聽外間消息,若一人唱首,則俯仰可定。況公統戎累朝,舊日部曲,布在宮省,受恩者多,沈修之輩皆公家子弟耳,何患不從!且公門徒、義附,並三吳勇士。殿中將軍陸攸之,公之鄉人,今入東討賊,大有鎧仗,在青溪未發。公取其器仗以配衣麾下,使陸攸之帥以前驅,仆在尚書中,自當帥百僚按前代故事,更簡賢明以奉社稷,天下之事立定矣。又,朝廷諸所施為,民間傳言公悉豫之。公今不決,當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從之禍。聞車駕屢幸貴第,酣醉淹留;又聞屏左右,獨入閣內;此萬世一時,不可失也!」慶之曰:「感君至言。然此大事,非仆所能行;事至,固當抱忠以沒耳。」
青州刺史沈文秀,慶之弟子也,將之鎮,帥部曲出屯白下,亦說慶之曰:「主上狂暴如此,禍亂不久,而一門受其寵任,萬物皆謂與之同心。且若人愛憎無常,猜忍特甚,不測之禍,進退難免。今因此眾力,圖之易於反掌。機會難值,不可失也。」再三言之,至于流涕,慶之終不從。文秀遂行。
及帝誅何邁,量慶之必當入諫,先閉青溪諸橋以絶之。慶之聞之,果往,不得進而還。帝乃使慶之從父兄子直閣將軍攸之賜慶之藥。慶之不肯飲,攸之以被掩殺之,時年八十。慶之子侍中文叔欲亡。恐如太宰義恭被支解,謂其弟中書郎文季曰:「我能死,爾能報。」遂飲慶之之藥而死。弟秘書郎昭明亦自經死。文季揮刀馳馬而去。追者不敢逼,遂得免。帝詐言慶之病薨,贈侍中、太尉,謚曰忠武公,葬禮甚厚。
領軍將軍王玄謨數流涕諫帝以刑殺過差,帝大怒。玄謨宿將,有威名,道路訛言玄謨已見誅。蔡興宗嘗為東陽太守,玄謨典簽包法榮家在東陽,玄謨使法榮至興宗所。興宗謂法榮曰:「領軍殊當憂懼。」法榮曰:「領軍比日殆不復食,夜亦不眠,恆言收己在門,不保俄頃。」興宗曰:「領軍憂懼,當為方略,那得坐待禍至!」因使法榮勸玄謨舉事。玄謨使法榮謝曰:「此亦未易可行,期當不泄君言。」
右衛將軍劉道隆,為帝所寵任,專典禁兵。興宗嘗與之俱從帝夜出,道隆過興宗車後,興宗曰:「劉君!比日思一閒寫。」道隆解其意,掐興宗手曰:「蔡公勿多言!」
壬寅,立皇后路氏,太皇太后弟道慶之女也。
帝畏忌諸父,恐其在外為患,皆聚之建康,拘于殿內,毆捶陵曳,無復人理。湘東王彧、建安王休仁、山陽王休祐,皆肥壯,帝為竹籠,盛而稱之,以彧尤肥,謂之「豬王」,謂休仁為「殺王」,休祐為「賊王」。以三王年長,尤惡之,常錄以自隨,不離左右。東海王禕性凡劣,謂之「驢王」;桂陽王休范、巴陵王休若年尚少,故並得從容。嘗以木槽盛飯,並雜食攪之,掘地為坑,實以泥水,裸彧內坑中,使以口就槽食之,用為歡笑。前後欲殺三王以十數;休仁多智數,每以談笑佞諛說之,故得推遷。
少府劉曚妾孕臨月,帝迎入後宮,俟其生男,欲立為太子。彧嘗忤旨,帝裸之,縛其手足,貫之以杖,使人提付太官,曰:「今日屠豬!」休仁笑曰:「豬未應死。」帝問其故,休仁曰:「待皇太子生,殺豬取其肝肺。」帝怒乃解,曰:「且付廷尉。」一宿,釋之。丁未,曚妾生子,名曰皇子,為之大赦,賜為父後者爵一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