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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評以猛懸軍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評為人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積錢帛如丘陵;士卒怨憤,莫有鬥志。猛聞之,笑曰:「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乃遣游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後,燒評輜重,火見鄴中。燕主懼,遣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高祖之子也,當以宗廟社稷為憂,奈何不撫戰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為心乎!府庫之積,朕與王共之,何憂于貧!若賊兵遂進,家國喪亡,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且趨使戰。評大懼,遣使請戰于猛。
甲子,猛陳于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眾皆踴躍,破釜棄糧,大呼競進。
猛望燕兵之眾,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勍敵。成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隷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寢弗應。猛馳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燕陳;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燕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評單騎走還鄴。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豫求司隷,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悍馬,以成大功。《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猛之謂矣。
秦兵長驅而東,丁卯,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殲醜類。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逾時,而元惡克舉,勛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將軍其休養將士,以待朕至,然後取之。」
猛之未至也,鄴帝剽劫公行,及猛至,遠近貼然。號令嚴明,軍無私犯,法簡政寬,燕民各安其業,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猛聞之,嘆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設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融鎮洛陽,自帥精鋭十萬赴鄴,七日而至安陽,宴祖父時故老。猛潛如安陽謁堅,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猛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臣竊少之。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釜中之魚,何足慮也!監國沖幼,鸞駕遠臨,脫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初,燕宜都王桓帥眾萬餘屯沙亭,為太傅評後繼,聞評敗,引兵屯內黃。堅使鄧羌攻信都。丁丑,桓帥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燕散騎侍郎餘蔚帥扶餘、高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夜,開鄴北門,納秦兵,燕主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字襄王淵、左衛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辛巳,秦王堅入鄴宮。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慍色。高弼言于垂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高世之略,遭值迍厄,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為興運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其心,以立覆簣之基,成九仞之功,奈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為大王不取也!」垂悅,從之。
燕主之出鄴也,衛士猶千餘騎,既出城,皆散,惟十餘騎從行;秦王堅使游擊將軍郭慶追之。時道路艱難,孟高扶侍,經護二王,極其勤瘁,又所在遇盜,轉鬥而前。數日,行至福祿,依塚解息,盜二十餘人猝至,皆挾弓矢,高持刀與戰,殺傷數人。高力極,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于地,大呼曰:「男兒窮矣!」餘賊從帝射高,殺之。艾朗見高獨戰,亦還趨賊,並死。失馬步走,郭慶追及于高陽,部將巨武將縛之,曰:「汝何小人,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堅。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堅哀而釋之,令還宮,帥文武出降。稱孟高、艾朗之忠於堅,堅命厚加斂葬,拜其子為郎中。
郭慶進至龍城,太傅評奔高句麗,高句麗執評,送於秦。宜都王桓殺鎮東將軍勃海王亮,並其眾,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之,桓充眾單走,嶷獲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