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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協、劉隗既敗,俱入宮,見帝于太極東除。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協曰:「臣當守死,不敢有貳。」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行!」乃令給協、隗人馬,使自為計。協老,不堪騎乘,素無恩紀,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于敦。隗奔後趙,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帝令公卿百官詣石頭見敦,敦謂戴淵曰:「前日之戰,有餘力乎?」淵曰:「豈敢有餘,但力不足耳!」敦曰:「吾今此舉,天下以為何如?」淵曰:「見形者謂之逆,體誠者謂之忠。」敦笑曰:「卿可謂能言。」又謂周顗曰:「伯仁,卿負我!」顗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帥六軍,不能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
辛未,大赦。以敦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並讓不受。
初,西都覆沒,四方皆勸進于帝。敦欲專國政,忌帝年長難制,欲更議所立,王導不從。及敦克建康,謂導曰:「不用吾言,幾至覆族。」
敦以太子有勇略,為朝野所向,欲誣以不孝而廢之。大會百官,問溫嶠曰:「皇太子以何德稱?」聲色俱厲。嶠曰:「鈎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謂孝矣。」眾皆以為信然,敦謀遂沮。
帝召周顗于廣室,謂之曰:「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大將軍固副所望邪?」顗曰:「二宮自如明詔,臣等尚未可知。」護軍長史郝嘏等勸顗避敦,顗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喪敗,寧可復草間求活,外投胡、越邪!敦參軍呂猗,嘗為台郎,性奸諂,戴淵為尚書,惡之。猗說敦曰:“周顗、戴淵,皆有高名,足以惑眾,近者之言,曾無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舉之憂。」敦素忌二人之才,心頗然之,從容問王導曰:「周、戴南北之望,當登三司無疑也。」導不答。又曰:「若不三司,止應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爾,正當誅爾!」又不答。丙子,敦遣部將陳郡鄧岳收顗及淵。先是,敦謂謝鯤曰:「吾當以周伯仁為尚書令,戴若思為仆射。」是日,又問鯤:「近來人情何如?」鯤曰:「明公之舉,雖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實未達高義。若果能舉用周、戴,則群情貼然矣!」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當,吾已收之矣!」鯤愕然自失。參軍王嶠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奈何戮諸名士!」敦大怒,欲斬嶠,眾莫敢言。鯤曰:「明公舉大事,不戮一人。嶠以獻替忤旨,便以釁鼓,不亦過乎!」敦乃釋之,黜為領軍長史。嶠,渾之族孫也。
顗被收,路經太廟,大言曰:「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神祇有靈,當速殺之!」收人以戟傷其口,血流至踵,容止自若,觀者皆為流涕。並戴淵殺之於石頭南門之外。
帝使侍中王彬勞敦。彬素與顗善,先往哭顗,然後見敦。敦怪其容慘,問之。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彬曰:「伯仁長者,兄之親友;在朝雖無謇愕,亦非阿黨,赦後加之極刑,所以傷惋也。」因勃然數敦曰:「兄抗旌犯順,殺戮忠良,圖為不軌,禍及門戶矣!」辭氣慷慨,聲淚俱下。敦大怒,厲聲曰:「爾狂悖乃至此,以吾為不能殺汝邪!」時王導在坐,為之懼,勸彬起謝。彬曰:「腳痛不能拜!且此復何謝!」敦曰:「腳痛孰若頸痛!」彬殊無懼容,竟不肯拜。
王導後料檢中書故事,乃見顗救己之表,執之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
沈充拔吳國,殺內史張茂。
初,王敦聞甘卓起兵,大懼。卓兄子卬為敦參軍,敦使卬歸卓曰:「君此自是臣節,不相責也。吾家計急,不得不爾。想便旋軍襄陽,當更結好。」卓雖慕忠義,性多疑少決,軍于豬口,欲待諸方同出軍,稽留累旬不前。敦既得建康。乃遣台使以騶虞幡駐卓軍。卓聞周顗、戴淵死,流涕謂卬曰:「吾之所憂,正為今日。且使聖上元吉,太子無恙,吾臨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適吾徑據武昌,敦勢逼,必劫天子以絶四海之望,不如還襄陽,更思後圖。」即命旋軍。都尉秦康與樂道融說卓曰:「今分兵斷彭澤,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眾自然離散,可一戰擒也。將軍起義兵而中止,竊為將軍不取。且將軍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還,亦恐不可得也。」卓不從。道融晝夜泣諫,卓不聽;道融憂憤而卒。卓性本寬和,忽更強塞,徑還襄陽,意氣騷擾,舉動失常,識者知其將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