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捷的這首詞,內容包涵較廣,感情蘊藏較深。以他一生的遭遇為主綫,由少年歌樓聽雨,壯年客舟聽雨,寫到寄居僧廬、鬢髮星星。結尾兩句更越過這一頂點,展現了一個新的感情境界。「一任」兩個字,就表達了聽雨人的心情。
這種心情,在冷漠和決絶中透出深化的痛苦,可謂字字千鈞。
層次清楚,脈絡分明,是這首詞又一大特色。上片感懷已逝的歲月,下片慨嘆目前的境況。按時間順序,歌樓中少年寫到客舟中壯年,再寫到「鬢也星星」的老年,以「聽雨」為線索,一以貫之。
●燕歸梁·風蓮 蔣捷
我夢唐宮春晝遲,正舞到、曳裾時。
翠雲隊仗絳霞衣,慢騰騰,手雙垂。
忽然急鼓催將起,似綵鳳、亂驚飛。
夢迴不見萬瓊妃,見荷花,被風吹。
蔣捷詞作鑒賞
蔣捷素喜詠蓮花,這首詞是其詠風蓮之作。
「我夢唐宮春晝遲,正舞到、曳裾時。」在詞中的想象之中,她是作霓裳羽衣之舞唐宮美人。景境迷離,裙禝飄霧,伴隨着光茫四射的身姿,在人心頭不斷迴旋。但「魚陽鼙鼓動地來」,驚破了舞曲,一晌貪歡的夢境霎時幻滅。
「夢迴不見萬瓊妃」,是一曲故國亡落的哀歌。結句點題「見荷花,被風吹」,臨去秋波的一轉,使夢境完全化為煙雲。
這首詞給人一種極美的境界。暑意稍返的日子,晨曦初透天邊,涼風習習,輓起水面的許多荷傘。十里河塘一片飛舞。雖然荷花面臨秋天,將要凋零,這在刻畫境界中,我們似乎仍可體會它的空靈和迷惘。
一篇好的詞作不在於它要表現什麼,首先應該看到它的詞境的營造。它本身就是一種藝術美。這首詞是一首詠風蓮的絶唱,和蔣捷詠白蓮的詞一樣。給人以美的享受。
在藝術構思,詞人也有「特異」的思想。用風蓮來傳神,來表達寄託之情,而不着痕跡。作者通過夢的方式,將風蓮擬人化。行文流暢。
而意境尤深。作者在詞人通過浪漫主義的表現方式,為南宋王朝寫了一首輓歌。
●虞美人·鄉土
以狂得罪,賦此餞行 蔣捷
甚矣君狂矣。
想胸中、些兒磊磈,酒澆不去。
據我看來何所似,一似韓家五鬼。
又一似、楊家風子。
怪鳥啾啾鳴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籠裡。
這一錯,鐵難鑄。
濯溪雨漲荊溪水。
送君歸、斬蛟橋外,水光清處。
世上恨無樓百尺,裝着許多俊氣。
做弄得、棲棲如此。
臨別贈言朋友事,有慇勤、六字君聽取:節飲食,慎言語。
蔣捷詞作鑒賞
南宋末年,昏帝權奸當政。十幾年的光景,端的是一紙醉金迷的逍遙日子。加上賈似道上欺下瞞,弄權誤國,把一個小朝廷淪為兵虛財潰、內外交困的地步。有人直言上諫,反被怪罪。
「鄉士」因諫獲罪,被驅出臨安城,蔣捷感之而發,寫下這首詞作。
起筆即指陳同鄉的「狂」。「甚矣君狂矣」,而且是特別的狂。同鄉特狂,而這句話也顯示了此詞豪放不覊的風格。「想胸中、些兒磊磈,酒澆不去。
」詞人先寫他胸中裝滿壘塊,即使酒澆,也無濟於事。因胸中義憤難平,從而揭示出「狂」的思想根源。「據我看來何所似,一似韓家五鬼。又一似、楊家風子。
怪鳥啾啾鳴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籠裡。」這裡以兩個典故比擬他的「狂」態。韓愈在《送窮文》中稱「智窮、學窮、文窮、命窮、交窮」為「五鬼」。五代時楊凝式行為放縱,有「風子」之喻。
這裡褒揚鄉士的剛直和才識,同時暗示這種性格的不合時宜。隨即指出他不識時務,行為狂縱。這種衝突的結果是:「怪鳥啾啾鳴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籠裡」。「鳴未了」,即失去了自由。
「這一錯,鐵難鑄。」錯,本指錯刀,此處借指錯誤。「鐵難鑄」,是說這簡直是個天大的錯誤。從作者的深沉感嘆中包含了衷心的讚美。
下闕轉了「餞行」話題上來。「濯溪雨漲荊溪水。送君歸、斬蛟橋外。水光清處。
」宜興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荊溪流經縣南注入太湖。濯溪,是它的支流。城南有長橋橫跨于之上,以周處斬殺蛟事,故稱「斬蛟橋」。回鄉的腳步總是欣喜的,但心境非同一般。
因而不免悵恨在胸。「世上恨無樓百尺,裝着許多俊氣。做弄得、棲棲如此。」揭露了腐敗的南宋王朝不能容納賢俊,使有遠見卓識者淒遑不安。
作者對現實所持的清醒認識和強烈不滿,同時流露了對朋友懷才不遇的深切同情。「樓百尺」,即百尺樓。借用劉備說許汜事。劉備曾對許汜說,他臥百尺樓上,而許則在地下。
意為鄙視。臨別贈言朋友事,有慇勤、六字君聽取:節飲食,慎言語。請記住我的忠告,還是注意養身,說話謹慎些吧!這主要意在對黑暗政治的諷刺。
這首詞讀起來,不同於婉約詞的纏綿悱惻,近於豪放詞中,而它也具有自己的獨特風貌。它將對同鄉的欽敬和同情之心,用調侃和嬉笑的語氣表達出來。在嬉笑怒罵中,引出許多發人深省的東西。在笑容中掏幾滴辛酸的淚水。
這是一首送別的詞,但卻遠遠超過了送別的範圍。詞人着力最多在於「狂」這個狂者的形象正是一個剛直耿介的愛國者的形象。鄉士之以狂獲罪的悲劇,已超越個人榮辱得失,也是時代的悲劇,在孕育着南宋覆亡的苦果。這是一個令後人深省的現象。
●少年游 蔣捷
楓林紅透晚煙青,客思滿鷗汀。
二十年來,無家種竹,猶借竹為名。
春風未了秋風到,老去萬緣輕。
只把平生,閒吟閒詠,譜作棹歌聲。
蔣捷詞作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