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謾記我、綠蓑沖雪,孤舟寒浪裡。
三花兩蕊破蒙茸,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
雲臥穩,藍衣正、護春憔悴。
羅浮夢、半蟾掛曉,麼鳳冷、山中人乍起。
又喚取、玉奴歸去,餘香空翠被。
王沂孫詞作鑒賞
薛礪在議論王沂孫的詠物詞時講:「能將人物和事感情融成一片,一意連貫下去,毫無痕縫可尋。」其言切切。碧山此詞,托物寄意,運意高遠,吐韻清和。以此詞觀碧山藝術之修養,在詠物方面,已有臻化境。
「古嬋娟,花鬟素靨,盈盈瞰流水」,以「古」字起筆描繪苔梅的蒼古清奇之美。「古」字,以樹齡之老,暗寓歷盡滄桑、閲世甚深之意。「嬋娟」,形態美好。「蒼鬟」,形容苔絲如發鬟般飄垂。
《梅譜》云:「苔梅有苔須垂于枝間,或長數寸,風至飄飄,殊為可玩。」「靨者,及指婦女面容,以此喻梅花。」素「字,極寫梅花的冰姿雪容。」盈盈「二字,風姿儀態之美。
」瞰流水「,流水倒映梅姿,梅姿風態萬千。梅奇水清,相映成趣。」斷魂十里「承結前意,然後又一筆撇去,以」嘆「字領起,寫出」嘆紺縷飄零,難系離思。「打入離思覊情,」紺縷「,深青色的絲縷,此以指梅樹上的苔絲。
詞人飄泊在外,本來離思正苦,眼下見苔絲飄失零落,更勾起滿腹心思,縱使紺縷飄零,亦難繫住。」嘆「字着力極深,道出悲懷之苦、離思之深。再嘆一聲,則」故山歲晚誰堪寄。琅玕聊自倚「所謂」故山「,指故鄉家山。
」歲晚「,指暮年。」誰堪奇「,則謂無人可以寄語。」琅玕「指青竹。」獨在異鄉為異客「,思鄉之情,對於每一個覊旅之人,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道精神大菜。
況人在暮年,孤寂無聊,心境自然極度憂傷家國喪亂之痛更使詞人心緒紛亂,思前想後,往事歷歷如昨。想當年身披綠蓑,駕起孤舟,在寒浪裡沖雪橫渡,尋梅探勝。其情其景,悠哉乎。可往事不再,又有:」謾記我、綠蓑沖雪,孤舟寒浪裡。
「」謾記“是筆下着力之處,極言其不堪迴首、想也無益的悲愴心情,感情色彩異常強烈、愁慘。
「三花兩蕊破蒙茸」再點梅景。「三花兩蕊」,言明數量稀少。「蒙茸」,謂梅花貌蓬鬆。「三花兩蕊」即梅幹上破苔絲而出的小梅。
「破」字生動地寫出小梅鑽破苔絲而吐出花蕾的動態。「依依似有恨、明珠輕委。」小梅吐蕾較遲,似有別樣情懷。「依依」,乃隱約之意。
「恨」字含意,着落在「明珠輕委」四字。
小梅之恨在於游者任意攀折。如若聯繫到古謡:「西湖明珠自天降,龍鳳飛舞到錢塘。」則德祐之難對於詞人的詞意不言自明。張惠言說:「碧山詠物諸篇,並有君國之憂。
」以此驗證,「明珠輕委」的寓意自可明了。以明珠輕委為山河易手之恨,與篇首「古」字最為切合。虯于古梅所俯瞰的除了流水之外,還有人間興亡。明珠遭棄,國已不國,「雲臥穩,藍衣正、護春憔悴」卻是古梅常態。
「雲臥」,言其高潔,不沾塵俗污垢。「穩」字,意謂深固不移。「藍衣」即「藍縷」之衣,此以指梅樹苔衣。這三句寫臨安失守,而馬麟夏禹王像古梅根深難徙,依然獨守其處。
它雖紺縷飄零,然而梅乾苔絲依舊護守着殘留的春光和憔悴的梅花。這自然是詞人的自白。仕元,但感情上始終留戀南宋。詞人不久即辭官歸隱。
元僧掘毀宋帝六陵,詞人也曾作過控訴。他與張炎、周密等結社唱和,抒寫亡國之痛。所以在「護春憔悴」的悲吟中也有幾分「病翼驚秋,枯形閲世」的痛楚。然而在當時的情勢下,詞人只能空作興亡之嘆而已。
分析至此,作者之心境只能如此。
「羅浮夢、半蟾掛曉,麼鳳冷、山中人乍起」。幾句面對著憔悴的梅花,詞人日夜愁思。羅浮夢,事見《龍城錄》乃講隋人趙師雄在梅花樹下的艷遇。後遂稱梅花夢為羅浮夢。
「半蟾」,猶半月,以蟾為月之代稱。「掛曉」,月懸曉空,天將明。羅浮一夢,一覺醒來,天色慾曉,留下的是「但惆悵而已」,因而以結末二句一意貫串再加點化,寫下了「又喚取、玉奴歸去,餘香空翠被。」「玉奴」,本南朝齊東昏侯妃潘氏,小字玉兒,齊亡後,義不受辱,被縊後,潔美如生。
蘇軾《次韻楊公濟奉議梅花》,云:「月地雲階漫一樽,玉奴終不負東昏。臨春結綺荒荊棘,誰信幽香是返魂。」詠梅而涉及玉奴,蓋指梅花香氣乃舊時貴妃靈魂歸來所化。喚「玉奴歸去」,又是寫呼梅同去。
這一切是那樣地清冷、空寂。以上四句所寫的夢醒、人去的心理活動,都着眼于空虛二字,委婉深曲地表達了詞人心中悵然若失的淒愴心境。梅花因其異常清絶、幽貞之姿,天賦無潔、凌寒之質,成為歷代文人吟詠的題材。而古梅,象徵一種天然標格,為人們所欣賞。
這首詞作於德祐之難後,是詞人宋亡後心情的寫照,詞中充滿家國悲涼之感。
●眉嫵·新月 王沂孫
漸新痕懸柳,淡彩穿花,依約破初暝。
便有團圓意,深深拜,相逢誰在香徑。
畫眉未穩。
料素娥、猶帶離恨。
最堪愛、一曲銀鉤小,寶簾掛秋冷。
千古盈虧休問。
嘆慢磨玉斧,難補金鏡。
太液池猶在,淒涼處、何人重賦清景。
故山夜永。
試待他、窺戶端正。
看雲外山河,還老盡、桂花影。
王沂孫詞作鑒賞
江山已易主。在詞人王沂孫那裡。故國之意仍是一絲扭不斷的情結。連新月也被詞人賦予了這層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