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君」兩句,應當系喻指宮嬪。汪元量當時所作《北師駐皋亭山》曾有句講:「若議和親休練卒,嬋娟剩遣嫁呼韓。」汪元量後作詩《幽州秋日聽王昭儀琴》,也有「雪深沙磧王嬙怨,月滿關山蔡琰悲」之句,比喻被俘的王昭儀;共同赴難的宮嬪鄭惠真《送水雲歸吳》詩,亦以「琵琶撥盡昭君泣,蘆葉吹殘蔡琰啼」自喻。絃索,指樂器上的弦,泛指絃樂器,這裡即指琵琶。
從后妃(玉梅)到宮嬪(昭君),都有末日將至之感。
「離愁卿寄,畫樓哀角」則總括后妃、宮嬪,也包括作者自己。腹有滿腔離宮之愁,只能寄託在戍樓傳來的號角聲中以「畫」修飾戍樓,用華辭反襯;以「哀」形容角聲,相反相成。幽咽角聲,恰如為宋王朝奏起了輓歌。元宵佳節而以「哀角」作結,是傷心人的心聲。
1235年,蒙古南侵。
1275年,元軍三路逼近臨安。次年二月,宋朝投降。帝后被北遷元都。
汪元量時值為宮廷樂師,也同時隨行。這首詞作為元兵臨于城下之時,在其詞中也可以看出有一種大廈將傾前夕的危機感。
王清惠詞作鑒賞 生平簡介
王清惠,度宗昭儀。宋亡徙北,後作女道士,號沖華。存詞一首。
●滿江紅 王清惠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
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
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
龍虎散,風雲滅。
千古恨,憑誰說?
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
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
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
王清惠詞作鑒賞
王清惠是南宋宮中的昭儀(女官)。她是位才華橫溢的女子。
1276年正月,元兵攻入臨安,南宋滅亡。三月,王清惠隨三宮三千人作俘北上。
途徑北宋時的都城汴梁夷山驛站,勾起王清惠深切地亡國之痛,在驛站牆壁上題了詞《滿江紅》(太液芙蓉)。這首詞後被傳遍中原。文天祥、鄧光薦、汪元量等皆有詞相和。
「太液芙蓉,渾不似、舊時顏色」,一聲長長的嘆息:皇宮太液池中的荷花,原來嬌艷無比,但今是昨非,已失去往日顏色。這裡以花喻人,指自己已失卻往日容顏。太液池,指皇宮的池苑,漢唐兩代皇家宮苑內都有太液池。白居易《長恨歌》中有「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的詩句,唐玄宗時,楊貴妃常在太液池中洗浴。
但經過安史之亂後,明皇回到長安,景物依舊,但故人不在,令明皇無限感傷。王清惠以劫後餘生的皇宮裡的荷花自比,是很符合她的嬪妃身份的。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王清惠以此自喻的意思,表明自己立志保全名節的志氣。
「曾記得,春風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今日的淒清飄零,自然使她想起往昔的榮華、歡樂。玉樓金闕,雨露承恩,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春風雨露」,用花承春風雨露,喻指人得浩浩皇恩。「玉樓金闕」,借環境渲染景象,從皇宮的富麗堂皇,渲染繁華生活。「名播蘭馨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從寫花自然過渡到寫人,寫自己在皇宮裡受寵幸的生活。「蓮臉」二字,不僅說自己面容美如荷花,又照應前面的「太液芙蓉」。
美好的生活總是令人留戀的。對舊日官廷無限眷戀之情,卻反襯出今日的可悲。通過文勢上的跌宕。寫作者感情上的巨變。
「忽一聲鼙鼓揭天來,繁華歇。」鼙鼓,軍中所擊的鼓,藉以指軍事行動。白居易《長恨歌》中說:「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忽然一聲鼙鼓驚天動地,元兵洶湧而來,直搗臨安。
使住在深宮裡的高貴妃子,猛然發覺,一朝繁華已煙消雲散了。「忽一聲」突如其來:「揭天來」,元兵的洶湧氣勢:「繁華歇」,則高度概括德祐之變。「繁華」二字,既指繁華生活,也指逸樂時代。
「龍虎散,風雲滅」,由江山巨變,瀉出胸中的亡國之恨。南宋朝廷已經土崩瓦解,君臣流散,大勢已去。《易經》上有「雲從龍,風從虎」的說法。「龍虎散」,指南宋君臣潰散,「風雲變」,比喻政治上的威勢消失。
「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盈襟血。」山河破碎。人如飄絮。這千古遺恨,憑誰訴。
「山河百二」《史記。高祖本紀》中講關中險要謂:「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山河百二」喻指宋代江山。雖「山河百二」,亦不足恃。
這是偏安於江南一隅的南宋王朝犯下的一個大錯。王清惠一個紅粉佳人,能有詞政治見解,亦屬可貴。
「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曉輾關山月。」詞人從個人的遭遇寫到國家的命運,又回過頭來定個人目前的處境。「驛館」,是古代官辦的交通站的旅館。「塵土夢」,說在旅館裡夜間做夢也是塵土飛揚的一派戰亂場景。
這兩句說明作者是覊旅途中。飛揚的塵土意謂戰亂景象。宮妃們饑寒露宿,翻山越嶺,駛向花的關塞,征途之苦可想而知。
「問姮娥、於我肯從容,同圓缺。」對王清惠來說,一位「暈潮蓮臉君王側」的皇妃,一朝淪為敵俘。是忍辱求榮?還是保持節操?她仰望天空冰冷的月亮,陷入深深地思考之中:月裡嫦娥呀,您容許我追隨你,去過同圓缺,共患難的生活嗎?
古人曾講:「作詩,不可以無我」(見清。袁牧《隨園詩話》)。詩乃詩人個性之寫照。詞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