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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陣」以下,目光又從遠方回到近旁。帝王、侍臣、后妃、宮女、等級原本森嚴,而今「粉陣紅圍」皆為囚徒,主奴難辨,不分賓主。在狹窄的小舟中,擁擠着入眠。唯獨那位滿懷愁緒,多愁善感的宮女,在孤燈下彈撥着琴弦,也撩撥着詞人幽傷的心緒。
最後三句直應詞題「夜聞宮人琴聲」收束全篇,含蘊悠長。上片重在鋪陳背景,下片圍繞題面。同時將時間與空間拓展到行前和今後,統一在「驚」「苦」的感情基調上。從而避免了章法上的平鋪直敘。
「龍艘錦纜」極具象徵意味。
宋末國變的山河之慟,詞家創作甚多,但多托為詠物,字面隱晦表意模糊。汪元量的這首詞則不同,作者以親歷之事,細作陳述,更是有感而發,情真意切。作者借宮女的琴弦,抒發了「亡國之苦,去國之戚」。
●鶯啼序·重過金陵 汪元量
金陵故都最好,有朱樓迢遞。
嗟倦客、又此憑高,檻外已少佳致。
更落盡梨花,飛盡楊花,春也成憔悴。
問青山,三國英雄,六朝奇偉?
麥甸葵丘,荒台敗壘,鹿豕銜枯薺。
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陽影裡。
聽樓頭、哀笳怨角,未把酒、愁心先醉。
漸夜深,月滿秦淮,煙籠寒水。
淒淒慘慘,冷冷清清,燈火渡頭市。
慨商女不知興廢,隔江猶唱庭花,餘音亹亹。
傷心千古,淚痕如洗。
烏衣巷口青蕪路,認依稀、王謝舊鄰裡。
臨春結綺,可憐紅粉成灰,蕭索白楊風起。
因思疇昔,鐵索千尋,漫沉江底。
揮羽扇、障西塵,便好角巾私第。
清談到底成何事?
迴首新亭,風景今如此。
楚囚對泣何時已。
嘆人間、今古真兒戲!
東風歲歲還來,吹入鐘山,幾重蒼翠。
汪元量詞作鑒賞
汪元量生於宋末元初,是南宋「遺民」,在其詞篇中,懷舊詞佔有相當大的比重。他善於鼓琴,在進士及第之後,一直供奉於內廷。
1276年,元兵大破臨安,南宋恭帝和后妃屬員三千多人被俘北上,汪元量也未能倖免,對南宋朝廷的忠心,使他不幸仕于元,只好做了道士。他因此而被釋放,回到江南。
這首詞便是他在得以南歸後重遊金陵所作。
《鶯啼序》是最長的詞調。篇幅長,追于鋪敘,是詞中大賦。在填寫過程中必須注意四片之間的結構安排。汪氏此詞,首先憑高所見實景入手,從而引出對三國、六朝的疑問,詠史懷古。
「全詞四疊」借用「賦」的筆法依次鋪敘開來。「金陵故都最好」這片是總寫,點題之後,寫出詞人心情、時令。起首兩句,包含了南朝詩人謝朓的《隋王鼓吹曲。入朝曲》:「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
」謝朓這首短詩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勾勒了作為帝王之都的金陵城的總貌字句華麗,但很大氣。汪元量借它作為點題之用,截取了「迢遞朱樓」四個字,令人勾起對謝朓那首詩的聯想。金陵古都,金陵故事,全都浮現于詞句之中。
「借」字蘊含極其巧妙的手段。如中國傳統園林。這裡在詞中亦有異曲同工之妙。汪元量這首詞,借用前人名句的地方很不少,以後的「金陵懷古」詩詞大都如此。
這往往成為寫作之中一個亮點,逐漸形成慣例。點題之後,透露出詞人的心境。「嗟倦客、又此憑高,檻外已少佳致。」這兩句,含義深婉。
作者自稱「倦客」,他經歷了亡國、被擄、出家、放歸等等一系列巨變,飽嘗喪國之後帶來的屈辱和悲痛,對人生產生了一種心灰意懶的厭倦情緒的緣故。「倦客」二字,透露了作者對現實不滿但無奈的悲苦心境。在這種心境之下,重遊故地,眼前仍然是「逶迤綠水,迢遞朱樓」,在他眼裡已失去「佳致」。「更落盡梨花,飛盡楊花,春也成憔悴。
」「更」意即「更何況」是重新開拓出來的一層意思:「也」即「也變得」承接上文,求其類同,連「成憔悴」和「少佳致」在一起:敘心境和寫時令的兩層意思就密合起來了。「問青山,三國英雄,六朝奇偉?用疑問句點出主題:懷古之幽情。」少佳致「、」成憔悴「的景況和」金陵故都最好“的觀念在作者看來已不能相稱,使人疑竇頓生:難道這就是那英雄輩出的三國時代和奇人偉士迭現的六朝時代的故都嗎?疑問的實質是感嘆,是一種對歷史逝去,豪傑已成古人的詠歎。唯有青山不變,不諳人世滄桑,仍可作歷史之見證。
《鶯啼序》詞的首片的作用只引領下文,故而寫得比較概括,但是,還是能夠傳達出來作者的激蕩情緒和強烈感慨。
首片引領全文後,轉入具體的寫景和抒情的描寫。這首詞寫景虛實結合,虛實相應。實景是作者眼前所見,虛景則是心頭所想;所見和所想自然結合。而這虛寫之景又可分為兩種:一是存在但沒見的景物,另一種是純出乎作者想象的景物。
「朱樓」、「青山」,那是作者憑高所見的實景。壯麗的實景仍擋不住作者心中瑟瑟的感覺。寫景可以抒情,情隨景生,作為客體存在的景物常常被染上濃重的主觀色彩。同一物事,在不同心境的主體之中的感受往往是截然相反的。
「麥甸葵丘,荒台敗壘,鹿豕銜枯薺」幾句,着眼于虛擬的景物。這裡值得注意的是,通過景物描寫,暗喻世事之更替。另外用典表意。如「麥甸葵丘」、「荒台敗壘」皆有典出。
劉禹錫《再游玄都觀》詩序:「……蕩然無復一樹,惟兔葵燕麥,動搖于春風耳。」是「麥甸葵丘」之典出。宮殿崔嵬、歌舞昇平已不在,如今卻只任憑麋鹿野豬去奔走踐踏。《史記。